天上月(1 / 2)

尘封已久的箱子如改良版的潘多拉匣子,拥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打开后却不会遭受惩罚,唯独带来阵阵甜苦掺杂的心悸。

荆羡见到了各种年少时曾被她抛诸脑后的玩意儿,有些还算眼熟,能记起来龙去脉前因后果,有些则毫无印象,彻底遗落在记忆深处。

每一件物品取出,她都小心翼翼地将其归类。

荆羡花了很长的时间去辨别回忆,只是东西实在太杂,从袖珍笔记本到雨伞,她甚至在里面找到了在高二那年最喜欢的黄色发圈,那个游乐园门口扣在少年手腕上的记号。

岁月漫长,上头的星星图案都黯淡,变得模糊不清。

荆羡轻轻摩挲着沾了灰尘的布料,叹息:“我以为你早丢了。”

毕竟当初是她胡搅蛮缠地求约会,又为了那点儿小心思强行把发圈套在他腕间。而少年眉宇间隐约的不耐叫她毫不怀疑,半路回去时,它的宿命一定会是垃圾桶。

怎料世事无常。

她抬眸,若有所思地瞅他一眼,像是在等他的回应。

可容淮却没说话,或许因为今日贪杯了些,自从陪她抽完了箱子里的奖,就没再有多的动作。此时靠在墙边支着条腿,姿态慵懒,只用一双漆黑的眼回望着她。

外头烟火璀璨,他头微微仰着,迎着光影,那双眼里便如万千星辰落入里头,再慢吞吞眨一下,长长睫毛覆盖下来,独留水光潋滟的浅浅醉意。

岁月并不公平,明明过了这么久,荆羡还能在那张漂亮的脸上见到若有似无的少年感。

若说唯一改变的,便是如今他沉默时,除了曾经令她疯狂迷恋的清冷神秘仍在,还有神态里不经意的缱绻温柔。

那只对她一人展现的,温柔。

荆羡没忍住,趴在长绒地毯上,手撑起来,如猫一般撒娇着,由下至上,在他殷红的唇上蹭了蹭。

容淮笑起来,眼尾轻挑:“就这样?”

荆羡看着他唇畔勾起的弧度,只觉如坐九重天上的云端,心都飘起来。美色当前,她无法限制心中所想,矜持和自控皆抛诸脑后,扯了下他的领口,有模有样地吻上去。

他头一回没展现惯有的侵略属性,任由她索取,手指揉着她颈后,一点点抚摸。

这剧本彻底反了,像个无害的清俊书生,赶考路上却被个下山的小狐狸百般纠缠。

荆羡整个身子都快嵌入他怀里,跪坐在他膝上,身子滚烫。渐渐,他鼻息紊乱,唇舌也变得不安分,擦枪走火之际,强行掐住了她的腰。

嗓音被情.欲灼得很沙:“你家。”

荆羡诧异于他的正人君子,又有些后知后觉的害羞,红着脸慢吞吞挪开距离。

须臾,敲门声响起,佣人规矩地站在门板后,并不刻意靠近:“大小姐,客房收拾好了。顺便,先生叮嘱您,晚上早些休息。”

荆念的吩咐,不得不从。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没必要降印象分。

容淮很快站起,瞅着小姑娘恋恋不舍的模样,又回身在她额上印下亲吻,临走前指了下地板上的箱子,“还有一样。”

荆羡怔住。

待他离开后,她将空荡荡的纸箱举起来,晃了晃没感受到重量。借着光亮往里瞧,才发觉贴壁处有一张纸,被卡在了缝隙处。

荆羡伸手捞出来,是封薄薄的信笺。

时隔多年,已然皱巴巴,封口处被人用透明胶带粘着,并不太牢,一边翘着。

荆羡放轻力道扯开,有些意外地看到她高二结束时的模拟考成绩。半张A4纸大小的排名卡,各科分数完美,下边的空缺处有她的笔迹——

【容淮,我们Z大见。】

她怔怔看了会儿,已经记不起这张卡片是如何到了他手中。端详片刻,窗外忽而炸开金色的雨,预兆着跨年音乐会即将结束。

她的心跳一下,犹豫着将卡片翻了个面。

背后是重复的字眼,很简单,亦很深刻,只有一个好字。

无数个好,没有什么排列规则,颜色深浅不一,大小也不同。唯一相似的是每一笔都异常用力,笔锋凌厉,像是刻骨铭心的允诺,又像是满怀希望的等待。

最后的空隙处,有暗红痕迹,还有一滴水渍,分不清血和泪。

荆羡深吸口气,猜测他写这些时应该便是在崔泠那一刀之后的养伤阶段。说不清是何滋味,她茫茫然望向天边逐渐消散的烟花,眼前倏然浮现出在Z大论坛上看到的视频。

那个深夜,等在公告栏前的少年,背影单薄,对着新生名单,站了一夜。

很奇怪,当时并未有所触动,如今回想,荆羡难忍鼻尖酸涩。仿若一根鱼刺,扎进了喉咙的褶皱,原先不很疼,然而却因为突如其来的吞咽,生生刺入了深处。

她趴在窗口,无声落泪,泪眼朦胧看着远方热闹褪去,浓重的黑再度渲染夜空。

良久,荆羡拿过手机,咽下喉间苦涩,瞥一眼那张卡片,在屏幕上敲下迟到的承诺:【以后不会分开了。】

他回得很快。

【生生世世。】

……

2月27日,春节元宵后的第一天,荆焱和童茹玥顺利完婚。

原本荆焱特地为新婚妻子包下了哈勃岛的粉色沙滩,打算给她一场独一无二的盛大婚礼。无奈童母重疾复发,已是强弩之末,经不起舟车劳顿,两人便在临城寸土寸金的空中花园举行了仪式。

童茹玥的定制婚纱应她的要求款式简单,头发亦没有做过多造型,除了那顶价值连城的红宝石后冠,独留纯白素雅。

可荆羡看着她同哥哥对视的眼神,爱意掩饰不住,含情脉脉欲语还休,衬得那张脸额外动人。

荆羡只觉这位素来走朋克风的酷姑娘,从未有一刻如今天这般美丽。

宁瑶也来参加了婚礼,坐在装饰成棉花糖般柔软的月桂树旁,同好友咬耳朵:“你哥就比你大两分钟吧?你们什么时候啊?”

荆羡毕竟脸皮薄,暗示性地轻碰了下她的脚,一边心虚地朝隔壁望。

容淮漫不经心地瞧着台上,斯文俊秀的新郎官正搂着心上人亲吻,先是蜻蜓点水,而后便在起哄声里一发不可收拾。

他看了会儿,缓缓靠回椅背,纤长指尖在桌上点了两下,又像是注意到被人窥探,侧过脸去。

荆羡被捉个正着,笑得不太自然,没话找话:“他们挺般配的。”

容淮扬了扬眉,显然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碍于是她的兄嫂,仍是颇给面子地应了几句:“嗯,你哥瞧上去善良多了。”

荆羡:“……”

宁瑶忍俊不禁,在两人面上转了一圈,语调破含深意:“我突然想起,我好像从没有过做伴娘的经验呢。”

荆羡的脸腾地红了,转过身去掐她,有些气急败坏:“我不也没有吗?嗯?你的厉灼哥哥呢。”

宁瑶翻个白眼:“我是女明星,不可能那么快的。”

两个姑娘打打闹闹间,新娘的手捧花高高抛至空中,几个女傧相嬉笑成一团,你争我抢,都不肯放弃。不知怎么,那花束被其中一位的手臂挡了下,倏然调转方向,朝着宴席区飞来。

差了几寸,宁瑶坏心眼地一拱,荆羡重心不稳,扶着桌子站起来。

那空运过来还沾着露水的玫瑰,便如命中注定写好的剧情,不偏不倚,落入她怀里。

荆羡懵了。

宾客们认出接捧花的美人是荆家的掌上明珠,都很捧场地鼓掌,间或夹着善意的调侃。容淮支着额,若有所思盯着她,眼里波澜不惊,瞧不出太多情绪。

他不表态,亦没有任何温情举动,这些起哄就显得格外多余,好像荆羡有多恨嫁似的。

宁瑶莫名尴尬,赶紧找话题岔开,顺手拿过捧花,放在空位置上。

这个风波就这么心照不宣地过去,之后的婚宴上,再没人打趣荆家女儿的终生大事。

老实讲,荆羡面子上确实有几分挂不住,然而毕竟不是心智不全的小女孩,一来她毫不怀疑他对自己的感情,二来她知道他眼下正值事业上升期,结婚或许略显匆忙。

所以她在稍微难受了那么一下之后很快又缓过来。

没什么可急的,过完新年,也就27岁而已,她一点不急,还想多玩两年。

怀着这样的阿Q精神,荆羡让自己跳脱开这些奇奇怪怪的烦恼,接下来的日子,看他空中飞人处理美股上市的事情,自己也不甘落后,全神贯注投身到工作里。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冬季的风从昨夜逝去,都没怎么享受春天的恣意,盛夏便风风火火来了。

七月底,崔泠的结局也在蝉鸣声中姗姗来迟。她在十三年前买通镇医院药房护士,用小伎俩毒.药慢性杀害丈夫的真相得以揭露,同时故意伤害罪,伙同团伙抢劫偷窃罪也一并成立,最终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法院判决的那一日,容淮作为重要证人前去旁听,荆羡因为有重要拍摄没能陪同。她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宁,等到晚上加完班回去,正巧在楼道里与风尘仆仆归家的男友打了照面。

襄南今日有阵雨,他不幸中招,浑身都湿透,面色一如既往地苍白,额前湿发淋漓,状态并不太好。

荆羡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温顺地埋入他怀里,手伸到他腰后,安抚又生疏地拍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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