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果不其然,第二日,四哥醒来第一件事便是要见我。
待到月上中天,我戴好面具确保不会被他认出来,才走了进去。四哥倚在榻上翻着一卷书,冷冷看了我一眼,“你是从长安来的?”
身后的苍苍白发刺痛了我的眼睛。我点了点头。
“可是父亲······可是陛下派你来的?”小心翼翼试探的语气,像个满怀期待的孩子。
我不忍他失望,又点了点头,“陛下听说王爷病了,特意命人前来探望。可现在我却有一事不解,一个王爷为何要放火烧了自己的院子?”
他闻言一愣,“你都知道了?”
“也罢。”
他看向几案上那枚做工粗糙的青雀锁,似是自嘲般笑了一声,“这锁,是我大哥,废太子承乾送我的。”
“四岁那年我生了场重病,他学着民间的样子,做了枚长命锁系在我脖子上,他说青雀啊,这锁就叫青雀锁,锁你百岁无忧,长长久久。”
“是不是很可笑?堂堂太子竟会希望一个逼迫他至此的弟弟,活得长长久久,哦我差点忘了,那个时候他还不是太子,我也还不是魏王。”
他将那锁递给我,“婉儿说你懂术法,那便帮本王一个忙,毁了它。”
我诧异道:“为何?”
“我活着时像是他的一个影子,可没想到连死,他都不肯放过我。夜夜午时梦回,我都听得见他满是恨意的声音,一遍一遍质问我,为何要逼他至此,逼他,何尝不是逼迫我自己?”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门的,夜凉如水,这样的寒意让我害怕。
“所以这就是他烧了那阁子的缘由吗?”不知何时,太子哥哥竟站在了我身侧。“他竟以为我是来找他报仇的,原来我这个’暂存’世间的魂魄给我的弟弟带来了这么大的痛苦。”
月光柔柔地落在我手中的青雀锁上,做工粗糙的铜锁,承载的却是作为兄长,对弟弟最单纯最简单的承诺和祈愿。
“我怎样才能离开呢?”
“太子哥哥?”
“离开这里,回到我死后本该去的地方,这对青雀来说是解脱,对我自己又何尝不是解脱?所以,告诉我吧,小妹。”
我委屈地想扑到他怀里大哭一场,可却连他的身体也触碰不到。魂魄寄于物,所寄之物被毁,魂魄自然也······
他似是读懂了我的心事,轻轻捂上我的眼睛,“小妹乖,答应哥哥,从一数到二十,再睁开眼睛。”
我听话地闭上眼,声音哽咽着开口,“一、二······”
刚数到二十,手中紧握的青雀锁猝然断成了两截,太子哥哥,竟生生将自己的魂魄从锁中抽离了出来!
第一缕晨曦,刺破了阴雨连绵的夜色。
【八】
第二日,舜华帮我将那断为两截的铜锁还给了四哥。我一直站在舜华身边,不过四哥看不见我了。
他看着那铜锁,轻轻开口:“坐上囚车去均州的时候,阿耶没有来见我一面,甚至没有给我一个辩解的机会。只有冰冷的一张圣旨,宣告了囚禁终身的结局。我没有怨恨,没有难过,只是平静,更多的是解脱。”
“你说兄弟二人争了一辈子,到头来两败俱伤,是可笑多一些,还是可悲多一些”
其实我很想告诉四哥,太子哥哥从未想过恨他,从未想过和他争什么,小时候他背书背得最好,文章写得最好,太子哥哥都很骄傲,因为那个学富五车的小夫子,是他的胞弟李泰。
“你说战场上需要一个有足疾的将军吗?小夫子,以后恐怕我要和你一起用心读书了。”
“可是,大唐也不需要一个残疾的太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