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粱带还在沉思之中。他应该已经看穿了心中的迷雾。
我说道：“胥兄，何必要想那么多。人生的道路终要靠自己去选择。自己选择的路，一定要勇敢地走下去。当生命快要走到尽头时，再回头看看身后走过的路，自己的足迹并没有消失。就算前面的路还很漫长，身后的足迹也可以证明自己曾经奋斗过。这样人生还有什么遗憾，死亡又有什么可怕？”
胥粱带想了想，精神大振，又向我行礼：“雷子，你真是一个智者。听你的这一番话，我仿佛看穿了所有的迷茫。”
我略有伤感地笑道：“人生的迷茫总是太多。谁都避免不了。我也同样在迷途中徘徊挣扎……”
胥粱带问道：“雷子，你是否有什么心事？可否说说？或许胥粱带也可以帮帮忙。”
我摇头笑道：“这是太遥远的事情，不说也罢……”
胥粱带不再追问。
我又换了一个话题问道：“胥兄，你身为晋国人，对晋国现在的八大世族，应该有所了解。我想听听你对这八大世族的家主的评价或看法。”
“这个……”胥粱带有点犹豫。
我继续说道：“先说说范氏的士匄、士鞅父子。”
胥粱带想了想，说道：“好吧，我说说看。我觉得士匄、士鞅父子有两个非常相似的地方。一是才能出众，二是贪婪成性。不过他们两人还是有不同的地方。士匄虽然很贪婪，不过他还是有所顾忌、有所克制，特别是在晋悼公在世之时，士匄给人的感觉完全就像一个君子，就像他的祖父范武子士会、父亲范文子士燮一样。但是晋悼公一去世，士匄的本来面目就完全暴露出来。不过他在追求自家利益时，多多少少还顾全国家的利益，以及顾忌舆论的评价。而士鞅不同，几乎是赤裸裸地追求利益，完全不顾忌什么，这一点很像当年的三郤。不过士鞅的才能远超当年的三郤，对局势的判断也远超三郤。因此范氏不会在士鞅在世时灭亡。但是士鞅之后就难说了。”
我赞同地点点头：“范氏从士会起，是一代不如一代，一代比一代堕落。士会是一个很完美的君子，士燮虽是君子，却不完美了，士匄已是伪君子，士鞅更是要沦落为小人，再下一代估计已经是十足的小人了。有一点我很奇怪，在晋国各大世族中，范氏是最注重对下一代的教育。但是教育的结果让人很失望。也许是因为晋国太多太残酷的政治斗争。”
胥粱带说道：“这一点，我也很奇怪。另外还有一个奇怪的现象。中行氏从中行桓子荀林父到现在的家主荀吴，给人的感觉就是忠厚。但是中行氏跟范氏走得最近。中行桓子荀林父与士会、中行宣子荀庚与士燮、中行献子荀偃与士匄、荀吴与士鞅，交清都很深。而范氏不断地堕落，中行氏依然保持着忠厚的本质。两家的交清将有一百年了，还是这么深厚。”
我笑道：“其实中行氏已经渐渐地被范氏所同化。虽然荀偃、荀吴给人的感觉还是很忠厚，但是已经不如他们的先人那样纯真了。或许到了下一代，中行氏和范氏没有多少区别。”
胥粱带点头道：“对，荀吴看上去是很忠厚甚至木讷，但是他的城府还是很深。当然他还没有堕落到士匄、士鞅那种地步。要不然智氏早就被中行氏吞并了。智武子荀罃逝世的时候，他的嫡子荀朔早已经不在人世，只留下一个还不到六岁的荀盈。这十年来荀盈都是依靠这个远房堂兄荀吴的照料，要不然智氏早就灭亡了。”
我问道：“你觉得荀盈这个人怎么样？”
胥粱带摇头道：“我见过荀盈一面。他可以说完全继承了智庄子荀首、智武子荀罃的才华。然而他给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我觉得他很可能会英年早逝。那样的话，智氏将会面临着很大的危机。因为荀吴之后的中行氏不一定还会念及同宗之情而扶持智氏，智氏不被中行氏吞并，也必定被其他世族所吞并。”
我叹息道：“政治的斗争永远都是残酷的。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就算是亲兄弟，也会血肉相残。况且中行氏与智氏分家已经有五十多年了。那点血缘只有不断地淡泊了。”
胥粱带点点头，又说道：“雷子，我们说说韩氏的韩起吧。韩起也同样是一个贪婪的人。但是他和士匄、士鞅父子不同，他在大多时候又可以控制自己的欲望，甚至选择放弃。他更多的时候更像一个爱面子的伪君子。他很贪心，却不想让人觉得他贪心。他不断地追求利益，却小心翼翼甚至偷偷摸摸地进行，很害怕被人察觉。一旦被人察觉，他很可能会选择放弃。韩起的这种圆滑与士匄、士鞅父子的不择手段以及三郤的咄咄逼人比起来，更容易让人接受。韩氏在韩起的治理下，必定会不断壮大。但是让他担任晋国执政，晋国必定丧失霸权！”
我说道：“跟中行氏与范氏是世交一样，韩氏与赵氏也是世交，韩起和赵武的交清也很深厚。”
胥粱带说道：“不过赵武是一个真正的君子。他更像范武子、范文子。当然不管多么完美的君子，只要当上了一个世族的家主，都免不了要追名逐利，赵武也免不了。不过他依然保持着一颗悲天悯人的心。士匄之后，赵武将担任晋国执政。也许争霸了将近一百年的晋国和楚国，不再兵戈相见，中原各国也可以免遭战火的洗劫，天下将进入弭兵和平的时代。”
我笑道：“六卿之中只剩下魏舒了，你对他的看法如何？”
胥粱带说道：“如今晋国有两大名将，一是荀吴，二是魏舒。与荀吴相比，魏舒更豪爽，在行军打仗方面，魏舒也比荀吴足智多谋。魏舒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忍耐，可以忍辱负重。不过他也有一个缺点，一旦重任得到解脱，便会过于放纵自己。”
我说道：“也许这就是魏舒吧。”
胥粱带继续说道：“剩下的祁氏、羊舌氏，我觉得他们对晋国未来的影响不会很大。他们无法改变六卿专权的状况，也不能挽回公室衰落的局面。栾氏灭亡之后，六卿之间不大可能再来一次大火拼，可能会和平共处。但是六卿总要不断扩大自己的实力。那么他们也只有对六卿之外最大的两个世族祁氏、羊舌氏下手。也许在祁午、羊舌肸在世时，六卿不敢对他们动手。但是祁午、羊舌肸之后就很难说了。因为利益会驱使人去做任何事！”
我叹息道：“是啊，许多的灭国灭家就是这样发生的。”
胥粱带也叹息着不再说话。
我笑道：“胥兄，你我说了这么久，也许你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了吧？”
胥粱带愣了一下，又向我行礼：“谨谢雷子的赐教。胥粱带此生不忘。雷子若有要用到我胥粱带的地方，尽管开口。”
我望向北方说道：“我想要去曲沃。但是我对那里不熟。我想让你带我去。我自己一个人去见魏舒就行了。”
胥粱带想了一下，说道：“好吧，我们走吧。”
我点点头，便向曲沃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