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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 驱魔二十八(1 / 2)

冥公子吸檀香, 姿态很像人类吸烟。不过对他来说,檀香并不是烟,而是食物。

这就跟寺庙里给神佛供奉香火,是一个道理。

在到了汶头村后,他只吃过一碗我给他煮的方便面, 自然是维持不了多久的。之前就看到他的腿已开始显出骨架,他维持人的模样不仅需要用到我的‘画皮’, 还需要一定的能量。

能量可以是我们人类吃的食物, 也可以是寺庙的香火,但这两者对他而言,跟压缩饼干之于我们一样,最多就是垫底用的。正餐是什么?他不说其实我也或多或少可以猜到,那么多年来阎王井里被吞噬的无数怨气煞气, 恐怕就是他的食物来源。

每每想到这一点,我总容易在脑子里形成这样一幅画面——

黑色的,巨大的,空洞的嘴, 深处遍布獠牙。牙齿上钩着无数尖叫的厉鬼, 在深渊般的嘴底挣扎……

不过这想象维持不了多久。

但凡只要对上冥公子那张脸,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它就会分崩瓦解。

只觉得, 这样一个人, 即便没有我给他‘画皮’, 依旧是一道开满了曼陀罗的深渊。

极可怕, 却也是莫名让人觉得极美的一个存在。就像我第一次看到他半张人面半骷髅时的模样,最初的颤栗过后,留在我脑里的唯一一种感觉,便只剩下一句不知从哪里见过的话:

在最美的地狱仰望天堂。

冥公子自然不会知道我偶尔用力深呼吸的时候,脑子里在动着什么念头。

从老姨家到送我去我妈妈住处的路上,他至少吸掉了三支檀香。

因此即便车窗敞开着,车子的每一个角落仍都覆着层古老的暗香,特别好闻。

这些檀香是冥公子在我奶奶房间的那口樟木箱里找出来的。

第一眼见到它们的时候,他眼里便有一丝显见的赞赏之色。

他说他已有很久没见过这种成色的老山檀香。

但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知是否我的错觉,总觉得他目光中似乎带着点意味深长。

第三支檀香在指间化成飞灰的时候,才见冥公子两条腿恢复了正常的模样。

此时我妈妈的房子已经遥遥在望,但他没再继续将车子往前开,而是在墓地边缘停了下来。一则因为前面的路已到尽头,村里人只将路修到墓地处,再往前便是一片高得几乎能把人埋没的蒿草。二则,我想既然来都来了,不妨先去看看我爸。

从我上了大学离开了汶头村,我还没来这里祭拜过他。

头一年为了赶稿没时间,原本打算今年过年回来祭拜的,这次刚好提前。

但手里没什么准备,只在路边摘了几朵野花,是我爸很喜欢的绿兰花。

小小的紫色花朵,一开一大片,星星点点。以前我爸在的时候,常会摘回来装在杯子里装点桌子和窗台,挺漂亮。

我常想一个农村糙老爷们怎么会有这么细腻的心思,他笑说是跟我妈学来的。

但我妈在的时候我好像也没见他俩有谁弄。

他去世后,我也学着他的习惯弄了几次,但每次看到那些花,都会想起他摆弄这些花时美滋滋的样子。所以后来就弃了。

只在每次上坟时给他摘一些,这次同样也是。

但当我走到他坟前时,却有些意外,因为显然,我带这些花已经有些多余。

他坟地周围到处长满了这种绿兰花。

这地方本就是野草肆虐的地盘,自然少不了这种村子里最常见的植物,而眼下正值夏季,花开得正旺,一眼看去一片细细碎碎的紫,十分漂亮。

因此我只能将那把临时摘来的花当作扫帚用,把我爸的墓碑扫了扫干净。

然后看着碑上那张黑白的像,想对他说些什么,可是以前每次来都会唠唠叨叨跟他说上不少,这次不知是否身边有着冥公子的缘故,那么久未见,倒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就那么怔怔对着那张照片上依旧年轻的脸看了会儿,转身便想要离开,但抬头时,一眼看到了远处那栋正对这我爸墓碑的房子,我不由自主叹了口气。

“爸,她来看过你吗?”随后我回头对着墓碑问。

他自然不会回答,只兀自在照片里安静地笑。

我摇了摇头:“没有吧。所以你让我把你的墓碑朝这方向放着,有什么意思呢。与其天天看着那栋空房子,不如看看身边有没有其他什么漂亮女鬼,你说是不是。”

风吹着那些绿兰花沙沙作响,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声音,我搓了搓满是碎叶和泥的手,再次叹了口气。

心下是有些遗憾的。

进墓地之前我做足了思想准备,以为会见到些什么。可是这段时间以来,我能在任何意想不到的地方见到那些死去的人,却偏偏在这片埋葬了那么多死人的地方,一个也见不到。

我本以为……我今天是有可能见到他的。

由此鼻子微微一酸,正低头顾自一路往前走,忽听身后传来冥公子不紧不慢的话音:“你就那么热衷给你自己找后妈,连去世了的女人都不放过?”

本在难受着,乍然听见最后那句,我噗的下就笑出了声。

一时间又是眼泪又是鼻涕,难堪得真是连躲都没地方躲。

好在他很快递来了纸巾。我几乎是一把抢过,迅速按在了自己脸上。

然后指着前面孤零零独立在夜空下的那栋房子,我对他道:“看,那就是我妈妈的家。以你的本事,我想应该不难从这距离看出来,那栋房子里有没有人。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里面有人么?”

妈妈的房子是一栋独立在丛生杂草间的两层小楼。

虽是两层楼面,但真的很小,依稀记得底楼只有两间房,一间是客堂,一间是灶间。

卧室在二楼,也是二楼唯一的一间房,它紧挨着楼梯,边上是工程只做到一半的平台。

楼梯是用木条简单搭成的,上去连个扶手都没有,地板一踩仿佛整栋房子都在吱吱嘎嘎地摇晃。所以这样一栋房子放在城里,那只能叫危楼。

不过,简陋归简陋,但从各处的收纳和卧室的摆设来看,仍可将我妈妈往昔生活的品质,窥得一斑。

虽然物质贫瘠,但跟爸爸一样,她喜欢把一切收拾得有条不紊的干净。

且卧室里为数不多得几样家具,更是她年轻时候的那个年代,城里最为流行的款式。

相比那时候村里的其他同龄女人,她可是说算是过得挺精致了。

但那片令人怀恋的精致,却蒙着厚厚一层尘埃。

我第一次进去时便是如此,这次进去,则更甚。

显然从我上次来过之后,这栋房子依旧没有任何人进来过,四下里不仅灰尘和蜘蛛网挂了厚厚一层,甚至很多地方都被地下钻出的各种野草给占据了。

推门而入的一刹那,像是进入了一间破旧的植物暖房。

我抬头看着拿道爬满了藤蔓的楼梯,只觉得下一秒会从上面蹦出一只猴子来。

因此几乎连继续往里走的欲望都没有,我在用事实彻底灭了我最后一点隐约的希望后,转身往门外走去:“我想她的确应该是死了,我早就跟我爸说过,犯不着总想着她那个无情无义的人。”

“呵,那个无情无义的人曾经为了治你的病,当初是怎么跪着去到处求人的,你给忘了?”

脑子里似笑非笑传来这道话音的同时,我右眼球猛地闷痛了一下。

突然而来的刺激令我一个踉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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