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国本（4）：平台议政
大明万历四十二年（1614年）六月初三晚，明神宗下旨京中三品及三品以上官员、内系皇亲国戚全员参与平台议政。敲响警钟后，需到场的官员皇亲一一进入平台，按官阶次序站立两旁。明朝旧例，非家国紧要大事不可平台议政，国家政务决于武英殿，圣诏草拟于内阁，入深宫由皇帝批红，再由司礼监掌笔太监代签，送至内阁签押房，再发达六部放诏出去。所有人都惶惶进入平台，因为整个万历朝在今天之前只有两次平台议政，一次是在万历十二年（1584年）清算张居正及其党羽，另一次是在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讨论如何善后壬辰抗日援朝战争。
我和清云进入平台，站着正座右手边。清云指着旁边的人小声地对我说：“那个是桂王，那个是福王……对面的有杨涟，还有方从哲大人。父皇今天是下决心了，我们要冷静应付。”我点点头，就向福王看去，他有着臃肿的体态和圆圆的大脸，他身旁就是七公主。就在此时，站着右角的刘公公大声通报：“诸位文武大臣，皇亲国戚，圣上、太子、郑贵妃到！”
说完所有人跪下，头看着地，我当然不能例外。突然喊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千岁，皇贵妃千岁！”我也附和地喊道，不过声音就只怕只有我自己能听到了。突然听到一个衰老的声音：“众爱卿平身，就座。”我才站起来，被清云拉到一边坐下。我向正座望去，皇位上的万历皇帝体态浮肿，头上已有不少白发。一旁的太子战战兢兢，而郑贵妃却是春风得意。
万历皇帝看着大家慢慢说道：“你们里面有国家的栋梁，也有皇亲的表率。朕继位多年，数数有四十二年光景了吧！朕的皇祖父世宗皇帝，当了四十五年皇帝，朕可能会比世宗长一点。可是朕明白，你们口呼万岁，可这世上岂有真正万岁的君主？没有，从来都没有。朕让定乾法师寻求长生不死之法，也不过是自寻安慰而已。方从哲，你说朕这几十年当皇帝如何啊？”
方从哲听后站起身来，额头上溢出冷汗，他面带微笑地说：“圣上治国有方，四海升平啊！”万历皇帝听后大笑，然后冷冷说道：“扯蛋，真是胡说八道！朕的天下，朕不明白吗？你们一个个说朕是圣君，可心里却在骂朕多么昏庸多么殆政！朕告诉你们，朕二十多年没有上朝了，朕还狂征矿税，弄得天下民不聊生。如今大明王朝吏治崩坏，祖宗留下的江山社稷也是满目疮痍。可是朕恨，第一个就恨张居正老贼，第二个就恨你们啊！”
所有人跪下，大声喊道：“臣有罪！”万历皇帝听后大笑，然后说道：“你们有什么罪？无非百年之后，奸臣榜庸臣榜上有诸位的大名而已。哈哈，朕为何恨张居正？张居正事事约束朕，朕是被他压大气大看管大的。他不过是我大明的一个奴才，可是目无君上，何等猖狂……朕一时糊涂，宠幸了王恭妃，生下了太子。而你等偏要和朕作对，偏要拥立朱常洛为太子！朕搞不明白了，究竟朕是皇帝啊还是你等是皇帝？”万历皇帝说完后将酒杯砸出去，出奇地愤怒。万历皇帝舒了一口气再说：“你们都没有罪，都是我大明的忠臣孝子……朕以前遵循你等的意思，立了常洛为太子。可是朕最近听说，太子的行为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太子听后忙跪在万历皇帝身边，惊恐地说：“儿臣有何过错，请父皇明示。”万历皇帝看看郑贵妃，淡淡地说：“爱妃，还是你说吧，朕累了！”郑贵妃奸笑地说：“皇太子朱常洛言行出轨，妄言兴献皇帝、皇后（明武宗朱厚照驾崩后无嗣，内阁首辅杨廷和等人拥兴献王世子朱厚熜为帝，并要求朱厚熜尊武宗为皇考。嘉靖皇帝数年与大臣斗争，终于确定名分，以武宗为皇兄、尊兴献王、王后为帝、帝后，共入太庙。）不应入太庙，且密信原蓟辽总督李成梁，有大逆谋反之罪。五公主，你身边何人啊？”清云正言相告：“儿臣爱郎，天子佳婿，奉圣命共赴平台议政。”郑贵妃听后笑道：“这是好事，喜事。可是清云，本宫听说未来的五驸马在昨天遭人殴打并且投入天牢，还有人意图毒害。东厂内报，那可是五公主府的人。不过五公主爱郎心切，怎会动此杀心？能调动五公主府人手的人，怕就在这平台之上啊！五公主，詹少侠，可否仗义执言，和大家说个清楚明白！”
清云淡淡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还得驸马来说。”清云这是踢皮球给我，我可不能再踢给别人。我行礼后就说：“回圣上，回贵妃娘娘，在下被打晕之后就一直昏迷，醒来时就在福王府邸。其他的，我也不清楚。不过贵妃娘娘今早找过我和公主，要我们诬陷太子。可是在下冒死直言，太子一直久居慈庆宫，一举一动皆在东厂眼皮下，如何能调公主人手加害于在下？方大人，我知道您是正直大臣，希望你能为太子洗清不白之冤啊！”
郑贵妃听后惊慌失措，她忙向方从哲看去。方从哲站起身来，横眉冷眼，正义凛然地说：“五驸马言之有理，太子实在是遭小人陷害。先世宗嘉靖皇帝，早已在大议礼时正本申义，奉兴献皇帝、皇后为皇考皇妣，共入太庙。太子乃兴献皇帝子孙，岂会说出不忠不孝的话？原蓟辽总督李成梁为大明北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纵有书信来往又有何罪？况且李成梁行将就木，李家也被朝廷分散打乱，已经不成气候。太子长居深宫，有何理由密信李成梁？就算要写密信，那也该写给臣。臣纵一死也要正太子清白，不可凭空捏造啊！”
此时杨涟站了起来，他慷慨说道：“太子读圣贤书，守圣贤道，他日必是圣明之君。若讲不遵祖制，那该算是福王！”万历皇帝听后大怒，当场咆哮道：“杨涟，放肆！”杨涟面无改色，继续慷慨地说：“圣上，祖制是什么？凡成年皇子，封王就蕃，不可久留京师啊！而这些年，遵循祖制了吗？大明先帝都在看着，都在等着圣上遵循祖制啊！臣冒死直谏，望圣上采纳！”
万历皇帝连拍桌子，大声骂道：“反了，真是反了！”就在此时，文武官员全部跪下，大声喊道：“请圣上遵循祖制！”郑贵妃听后越发焦急，对着官员们冷冷说道：“你们知道吗？如今皇城九门紧闭，御林军包围了平台。如果你们还是一意孤行，圣上可要杀光了你们……”万历皇帝面色稍好，他淡淡地说：“听到没？不想死的，就不要支持太子！”
清云站起身来，面对着万历皇帝哭道：“父皇，您怎么了？我记得从小到大，您最喜我，经常睬我。可为何您不喜欢太子，不喜欢我的生母王恭妃啊？我母亲被长期囚禁，可是对父皇没有一句怨言，临死之际还要皇兄好好孝顺父皇。皇兄恪守孝道，对父皇十分尊敬。父皇，您还记得陪我吃元宵（民国初年，袁世凯下令改元宵为汤圆，避‘袁消’，而南方反袁没有人理会，故有今日南北差别。）吗？您说清云最乖，清云最讨您欢心……”许多人都哭了起来，大概是被清云感动了。万历皇帝也流下泪水，他为难地说：“朕……朕……”
杨涟跪在地上，边哭边磕头，他声泪俱下，悲痛地说：“圣上，五公主一片孝心啊！王恭妃没有错，太子也没有错！臣斗胆掉了京城守卫包围了紫禁城，如果福王一党要篡位，臣唯有鱼死网破、玉石俱焚！”郑贵妃听后晕死过去，福王也是低下了高傲的头，七公主狠狠地看着我。万历皇帝知道大局已定，无奈地说：“你们这是要逼宫啊，好大的胆！朕不管了，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太子，好好读书。福王，明日一早就收拾吧，本月月底前就去封地吧！”
平台议政结束了，可是京城里的事却还没完。我和清云回到公主府后，与彩烟、筱梦吃完大餐，就各自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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