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董在丽人婚纱化妆的当儿,心却留在了家里。他知道儿女们口头上虽然没有反对,但心里对萧霖还是很排斥的。打从他将和萧霖结婚的消息正式告诉儿女们时,一个个都傻眼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面面相嘘。谁也不先开口说话,最后,一齐将目光投向宏文。因为他在家里是大哥,在公司是总经理,他的话在老爸面前还是有作用的。宏文的妻子明英也推了推丈夫,催问:“你哑巴了?”
宏武夫妇一齐说道:“是啊,大哥,你的话老爸应该会重视的……”
宏英撇了撇嘴,抢先说了:“我尊重老爸的意见,他辛辛苦苦把我们三个拉扯大,不容易…有一个这么年轻的妈妈照顾他,我打心眼里高兴!”
明英接过小姑子的话,笑道:“妈妈比儿子还年轻,你就放心吧,她肯定会把爸爸照顾得好好的……这样的好事落我们家里了,我、我也没有意见!”
兄弟姐妹加上两位媳妇,你一言,我一语对老爸的再婚议论纷纷,他们不反对再婚,但应该年龄相当,不能差得太远,连宏英也放弃了自己的观点。大哥宏文终于开腔了:“明摆着是冲我们家的财产来的嘛。以为我们都是傻子呀,这么简单的事都会看不明白?爸爸难道真是老糊涂吗?”
宏武说:“你是总经理,关于财产问题,你发表一下意见,老爸会考虑的……”
宏文看着宏英道:“妹子还是财务总监呢,她干预更合适!”
大家议论了半天,也没有什么结果。
张董一手将儿女拉扯大的,他们的心思,何尝不清楚呢?在领结婚证之前,他将儿女们叫到面前,问有什么意见吗。却一个个面面相虚,都不吭声了。他说:“那好,对你们的理解我很欣慰,说明我的辛苦没有白费……我走了。”
明英一见,急了,冲公公的背影追问一句:“你这就去领证吗?”
张董回过头来说道:“那当然。”
明英气得狠狠地推了丈夫一把。
张董来到萧霖的住处,只见萧霖正在起草一个什么文件,瞄了一眼,赫然触目的几个字映入眼帘:“婚前财产协议”,便问道:“你这是……”
萧霖笑道:“我觉得还是我来起草比较合适……这样,你就不会感到为难了。”然后递给张董,“你看看,如果没有异议的话,待会儿我们再到司法局公证处公证一下……”
张董不接,困惑地说:“有这个必要吗?”
萧霖点了一下头:“很有这个必要,当然,前提是你能为我着想!”
张董十分不情愿地接过来,浏览了一遍,突然抬起头来,目光烁烁:“你什么都不要?!”
萧霖笑道:“是啊,除了你,我什么都不要!”
萧霖的意思,在两人确定关系时也表示过,张董当时还没有完全放在心上,而现在,可是白纸黑字,言之凿凿啊。张董摇头,表示不能接受,真诚地说:“我比你大这么多,肯定会走在你的前面,到时候——”
萧霖打断张董的话说:“你不要忘了,我是国家公务员,我的待遇足够我的生活开销了。我对物质的要求从来不高,生命不讲长度,看重厚度……到了我这个年龄,基本上算是活明白了!”
这样的话,张董是第二次听萧霖说了:“我只要你,其他什么都不要”。如果换做年轻人,青梅竹马,也许他会感动,流泪。然而他不是,认识不算很久,文学是投机的共同话题,明知道他数千万的身家,作为半路夫妻,年纪相差这么大……她到底图的什么呢?
“当然,”萧霖看着满脸困惑的张董,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也不是一无所求呀,我的第一本散文集《惆怅》如果没有你的支持,就出不来啊,而且还是64开的豪华装。相比之下,我们作协一些人出的书,一本书才7、8千元,都不容易凑够……”
张董摇了摇头,笑道:“你不要再说了,才花了3万多元,还不够我请一次客的酒钱呢。”
萧霖道:“我今后还会要出书呀。”
张董笑道:“行啊,你只管出吧,10本、100本,那怕1000本,开支都归我包了!”
萧霖叹了一口气,脸色凝重,张董急了,问道:“你还有什么顾虑吗?”
萧霖两眼直直地盯着张董:“我、我真后悔,为什么不早点来找你呢。人生苦短,我们浪费了多少宝贵的生命……”
张董闻言,几步走到萧霖面前,以这个年龄的人少有的激动舒展双臂将萧霖揽在怀里,萧霖趁势将脸深埋在张董臂弯,呢喃私语:“母亲去世后,我就是一个没有人疼的孩子,从小尝尽了寄人篱下的滋味。离异后,为了生活,带着孩子工作。我多么盼望有一个男人在身边照顾我们娘儿俩。春去春又来,一年复一年,谁来疼惜我。在我心灰意懒,感到希望破灭的时候,你出现了,我知足了……”
一老一少,就这么紧紧地相拥。谁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时间在瞬间凝固了。
有顷,张董却突然松开两臂,将萧霖推到一定的距离,目光妁妁地看着:“你真的爱我这么一个……一个……”他始终没有勇气将“老家伙”三个字说出来。
萧霖对张董的内心矛盾并不感到意外,右手将一绺覆盖到脸上的长发拢到耳后根,不无怨艾地瞥了张董一眼,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她住四楼,小区的两棵楠竹在相距50米的地方随风摇曳。此刻,整个大院里安安静静,她每当感到孤独寂寞,便会凭窗低吟浅唱宋代女诗人幽栖居士朱淑贞的一首《减字木兰花。春怨》——
独行独坐,独唱独酬还独卧。
伫立伤神,无奈轻寒著摸人。
此情谁见,泪洗残妆无一半。
愁病相仍,剔尽寒灯梦不成。
张董看着萧霖的背影,怜香惜玉的情感充斥了心胸,还是他的话,打破了沉寂::“对不起,我说错了,惹你生气了。”
萧霖依旧看着窗外,缓缓地说道:“我没有生气,只是有点儿伤心……打从第一次见面,你对那几张旧报纸上自己作品的兴奋、激动,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文学被边缘化了的今天,一位企业家,还有这样的激情,我的激动、兴奋一点也不亚于你……听说你妻子去世后一直未娶,我的心里就产生了莫名的憧憬……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物欲横流,能够邂逅超脱世俗的男人——”萧霖蓦地转过身来,目光如电盯着张董,“难道我看错了人吗?”
萧霖说到这里,泪水夺眶而出,像断线的珠子,洒落在地下,张董见状,急忙站起来,伸手去拉萧霖,说道:“都是我不好,原谅我一次好吗?下不为例。”萧霖轻轻地挣扎了几下,重新倒回张董的怀里,喃喃私语:“……大勇!”
张董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因为打从他成为有名的企业家之后,陆续又担任了县工商联副主席、私营企业协会副主席以及县政协常委、市人大代表,此外还一些什么基金的理事之类的头衔,到底有多少职务,他自己都不是很清楚。称呼也一样,儿女叫爸爸,这个没有变,亲戚的称呼也没有变,但在社会上,大家一律称:张董。久而之,他的大名似乎被遗忘了。而今,萧霖的这一声“大勇”,既新鲜,又亲切。
“哎。”张董应了,但慢了两拍。
“大勇,我问你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