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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2 / 2)

张大勇伸出右手食指在妻子的鼻子上轻轻地刮了一下,揶揄道“瞧你这点出息。”

在张大勇萧霖夫妇俩说话时,寻波的车子已经来到了大门口,萧霖趁老公不注意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疾步往门口走去。张大勇在自己的脸上被吻过的地方摸了摸,咧开嘴傻傻地笑了,跟着萧霖来到车门口,寻波从驾驶室的位置上跳下来,和他握手,行礼如仪。张大勇又来到车厢门口,与坐在里面的作家们打招呼,拿出一包精品芙蓉王香烟散发了一轮,满脸堆笑地颔首示意,邀请作家们方便的时候来公司做客。作家们的敌意很快便化解了,友好地和萧霖打招呼。宋扬的屁股挪了挪,示意萧霖坐他的旁边。萧霖记起那天造访时在他家里的遭遇,心跳又快了,哪里还敢沾他的边呀,连说了三个“不用”,神色慌张地在车门后面屈墨子的身旁坐了下来。此刻,她凭直觉认为这儿才是一个安全系数最大的位置。汽车行驶了有好一段路了,萧霖还不敢正面看宋扬一眼。

萧霖惊魂甫定,发现与宋扬坐对角的还有一张年轻的新面孔,大约30岁年纪,从来他弯屈着的两条长长的腿判断,身高足有1米80以上。这在南方可谓稀有品种了。宋扬环顾作家们一眼,然后指着高个子青年介绍道:“可能还有哪位作家不认识吧,他叫郑初,我的外甥……”

郑初由于个子太长,在特定的空间冲大家点头时,碰着了车顶,那模样有点儿滑稽。

宋扬继续说:“小伙子读中学时偏科,语文成绩一支独秀,没有考上大学。我看他的文字还行,荐举到县文化局工作了。前不久县委安排一批人帮办企业,他也没有和我商量就冒冒失失申请了。你一个毛头小伙子,能办什么企业啊。他说,我想成立一个文艺创作室,为繁荣相东的文学艺术作贡献……我一听,这也是好事啊,我去找魏县长,嘿,他答应了!郑初,算你走运!不然的话,你在单位不上班了,拿了那一份基本工资怎么活呀!”

车厢里有两位作家窃窃私语:“世间竟然有这样的好事,干自己的活,单位还发工资。”

另一位作家说:“人家不是有一位好舅舅么!”

宋扬说话的时候,郑初掏出一盒片分别递给各位作家:“本工作室的宗旨是为作家们出书提供方便。我想,没有哪一位作家不希望自己的作品汇集成书的。一本书出来,那种喜爱的心情,就像见到了自己的孩子。在舅舅的支持下,我已经与多家知名出版社取得联系,保证价廉物美,包你满意……”

萧霖感到困惑,这个小伙子是搞文学的么,怎么说出来的话像商人呀,满口生意经。

萧霖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会议,车里的作家有几位打过交道,有几位知道名字但没有见过面。其中有一位又黑又瘦年纪和寻波差不多作家,见一次面萧霖便记住了他的大名:杜仲。这是一味中药的药名。表面看来,老杜原本是一名知青,因为家庭出身地主,被罚陪到大西北,由于在当地报纸上经常发表一些豆腐块式的散文,十几行的短诗,被聘为民办教师,返回内地后,考取了一所大学,毕业后成为了政府机关职员。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一直是小职员,没有得到过提拔。从表面上看,杜仲的职业风光无限,哪里知道他的心里其实很憋屈呢。比如说,单位的多台轿车,名义上属于公务用车,你局领导凭啥上下班要公车接送?!再比如说,上级来人,例行公事,来客仅两人,可单位的领导们统统作陪。吃的是鲍鱼,喝的是五粮液,一顿饭开支数千元。这都是民脂民膏,纳税人的钱啊。由于长期的压抑,老杜终于病倒了,头晕眼花,四肢乏力,在医院作全面检查,没有发现什么大毛病。还是一位心理医生道出了病根:年纪不小了,心胸放开阔一些,否则还真的会闹出什么病来。老杜点头称是,可惜做不到,每每遇到不平的事,就是控制不住情绪,心里堵得慌。为了眼不见心不烦,老杜提前两年办了退休。

可是,退休后,心里空落落的,无所适从,便大部分时间都放在电视机旁了。至于内容,反腐倡廉成为首选,而且他看得十分投入,经常独自一人对着荧屏,将桌子拍得山响,吼声如雷:“这些贪官又吃又拿,纳税人的钱怎么就养了这么一些寄生虫啊!国家怎么不会穷啊!经济如何发展得快啊!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

最后一句是鲁迅的话,由于太激动,便扯上了。

老杜的妻子杨月娥见丈夫如此激动,担心其健康,便劝说道:“你这是何苦呢?改看别的节目吧!眼不见心不烦!”

老杜冲妻子吼道:“你懂个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算了,和你讲这些,对牛弹琴!”

杨月娥曾经是一家集体企业的职工,下岗后在某中学门口摆了一个卖零食的小摊。她经营的食品中有一种浅黄色的饮料,装在玻璃瓶内,每瓶售价2元。学生都爱喝,生意还不错。老杜在电视机旁待的时间久了,这才支撑着有些疲劳的身子出去走走,到妻子的摊位上看看。不愧是在机关工作多年的老干部,一来就发现了问题:这种饮料虽然受学生欢迎,但缺陷也很明显。一是色太浓,二是味太重。老杜大学读的就是化学专业,对此十分了解。老杜冥思苦想了很久,终于想出了一个解决的办法,稀释。想到这儿,老杜眼睛一亮,随即取走三瓶,回到家里,打开瓶盖,灌进些许自来水,再然后拧紧。一瓶……两瓶……“

杨月娥收摊回家,见丈夫正在一瓶又一瓶地往里面灌自来说,慌忙阻止道:“你这是干嘛?不怕学生吃了生病?”

老杜却满面红光,十分得意而快乐地说:“我学过的知识派上场了!”

杨月娥对老杜这份高兴感到很陌生,她记不清丈夫有多少年没有这么快乐过了。老杜妻子接过丈夫勾兑过的一瓶饮料不无担心地说:“这……行吗?”老杜以不容置辩的口气说道:“当然成啦!你没有学过化学,不懂!”

杨月娥不吭声了,她只念了三年小学,论知识,在丈夫面前很自卑。第二天,杨月娥照常出摊,老杜一改往如日厮守在电视机旁的毛病,显然,他对做生意的兴趣超过了看电视……

老杜偶尔在县市报纸副刊上发表,在县作家协会成立时,他是最早的一批会员,现在也是资格最老的会员。今年来,县报的编辑换了新面孔,他的大作见报也有些艰难了。不过,他还有一个特点:惧内。

那是在若干年前的一个晚上,一位叫老文的业余作者应邀去老杜家,刚跨进门槛,他就乐不可支,给老文递上一纸通知,内容是某国际诗人协会,拜读了他发表的诗作,经研究决定吸收他为会员,请按地址寄上两张一寸半免冠照片并填写相关资料,最后一行是汇寄办证等费用485元。老文匆匆忙忙浏览了一遍,最后目光停留在那一行关于汇款多少的文字上,脑海里突然冒出孙悟空被二郎神追得无可逃遁,变作一座庙宇,尾巴没处搁,变成竖在后面旗杆的描写。

谁知却老杜十分激动地说:“想不到我的诗居然在国际上还有影响!”他双手将通知扬过头顶,大声地说道,“国际影响!哈哈,哈,我的诗有国际影响!”

老文十分审慎地说:“你是打算加入罗?”老杜洋洋得意地说,“那当然!那当然!”出于对文友的真诚,老文还是劝他多了解一点情况再寄不迟。老杜的脸立刻垮下来,让老文碰一鼻子灰,要多尴尬有多尴尬,告辞出来时,杜仲的屁股都没有挪动一下。

大概又一个星期之后吧,老文这个从没有在报刊上发表过新诗的人也收到老杜同样的通知,不禁哑然失笑。想到那晚杜仲对自己的失礼,也许是小肚鸡肠吧,便不假思索地来到老杜家,问他的资料寄走了吗?老杜依然春风得意地说早寄了!老文不动声色地递上自己的通知,老杜不及看完,嘴张成了椭圆,脸气成了猪肝色,以掌击桌,连声吼道:“骗子!骗子!我要告他们!”杨月娥闻声而入,问干什么。老杜赶紧给老文使了一个眼色,旋即向她解释道:“没什么,没什么,我们作家读到了好文章,高兴呗!”

老杜老婆疑惑地望了老杜和老文一眼离去。老杜趁机赶紧凑在老文耳边叮嘱:“千万别让我老婆知道呀!”

萧霖和老杜打过招呼之后,就在他的旁边一个空座上坐下,车里的座位是圆的,萧霖对面并排坐着两位位秃顶的老人,其中一位是萧霖已经多次亲密接触的屈墨子老师,另一位相东县百姓都不陌生,他就是刚退下来的县人大常委会主任宋扬。宋扬主任和李若奇主席是人民大学的校友。这所大学不愧是培养县级以上领导干部的摇篮。且不说他和屈老师一样闪亮的前额装满了智慧。他比李若奇主席的才能更全面,书法作品多次获省级比赛大奖,本县传统教育基地烈士纪念碑的碑文便是他的手笔。他的一手颜真卿体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其实他应该参加书法家协会,只因为支持编写过一本歌颂社会主义新农村的书,作协便邀请他加入。也许是因为他一度是县委常委、宣传部长的缘故吧。

萧霖还是教师的时候,曾经在县委党校听过他的一个有关三个代表理论的讲座。他的声音不高不低,语速不急不慢,逻辑严密,旁征博引,妙语如珠,确实精彩。讲座结束后,接受多家电视台采访,从容不迫。给萧霖留下了深刻印象。今天能和这样的长者一起去开会,萧霖感到很幸运。此外,还有四位年纪20多岁、30多岁的女性,她们分别来自银行和学校,萧霖是几名女性中年龄最大。汽车驶入国道,车厢里有些沉闷,屈墨子双手搁在大腿上,目光看着窗外,作凝神沉思状,一看就是大家风范,寻波一上车就酣然入睡,也许是赶一个什么材料开了夜车。几位虽然被称为美女作家其实五官都有些不成比例的女子窃窃私语,不时发出吃吃的笑声。之后,车内一片沉默,都不怎样说话了。

迷糊了一会儿的老宋突然精神起来,冲作家们笑道:“怎么都不开腔了啊?”

寻波睁开眼睛看了作家们一眼,在几位女子中还算有几分姿色的萧霖脸上停留了下来,然后看着宋扬意味深长地说道:“宋主任的故事精彩啊,你讲一个大家听听?”

宋扬也看了萧霖一眼,说道:“那好,我来讲一个笑话大家醒一醒瞌睡吧?”

于是,他开讲了——

“一位男子去单位浴室洗澡,单位规定男双女单,那天逢单日,本来只对女性开发的。他记错了日期,冒冒失失地一头撞了进去。当他刚刚脱光了衣服之后,一个女人就走了进来,他赶紧闪在门后面站着。浴室里雾气蒸腾,看不大清楚,女人伸手碰着什么东西,摸了摸,感觉有粘液滑溜溜的。她觉得奇怪,是沐浴液吗,怎么只有一点点呢?——哈哈哈!”

宋主任讲完后,笑了起来。奇怪,怎么车内没有一点动静?作家们的反应冷淡,几位女子都低着头,寻波干咳两声,偷偷地看了萧霖一眼,也未置可否,将脸转向窗外。宋主任一个下意识的动作拍了拍闪光的额头,那里面装的都是智慧么?而此刻,他那张脸上所剩下的除了尴尬还是尴尬,只好悻悻地也将一张脸贴在车窗玻璃上。

面包车在宽阔的沥青路上快速行驶,窗外的树木、建筑物迎面扑来,又迅疾向后面退去,在进城后的一段车程,车内彻底沉默了,寻波再次闭上了眼睛。

面包车拐了多条街、胡同,好不容易来到鹤林大酒店,萧霖去过多家省城的大酒店,咋一进了这家酒店大门,感觉一个字:老。具体点:陈旧。比较而言,比相东县城的华天大酒店,差的恐怕还不止一个档次。大厅里摆设着见惯的会议报到处,墙壁上的红纸写着:“东昌市作家协会年会在二楼。”报到的地方,陆续又有一些与会者进来,而且大多数都有了一把年纪,一个个头发银白或斑白,很少有年轻的面孔。这时候,屈墨子一改刚才车上的矜持,傲慢,似乎是在车上憋足了劲,精神焕发,每遇到一位作家,就会大声地呼着名字上前,紧紧地握手,互致问候。被问者一声“朱主席好!”使人记起了他的身份,于是,他精神焕发,红光满面,极具夸张的“你好!”“你好!”“又有什么大作问世吧?”之类的话语不绝于耳。寻波的目光在作家们脸上扫描,定格在一位中年女子显然是华丽浓妆的脸上,老远就伸出自己的右手,握在一起,讲了几句话,那女士缩回手,好像还得用一把力气,寻波似乎忘记了松开。宋扬和屈墨子走得很近,一起点头,一起握手,一起打很响的哈哈哈。其他的作家们说说笑笑,眨眼便都不见了,萧霖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会议。他所打过交道的只有屈墨子、寻波,杜仲也有过两次的接触,印象不是很深,他远远地站着,饶有兴味地观察寻波盯女性的一双色迷迷的眼睛。萧霖在陌生的坏境孤零零地走动,这家酒店今天还有设立了几个其他会议的报到处,忙于接待。萧霖四周走了一圈,然后登楼梯拾级而上,来到二楼,狭窄的长廊铺着污渍的红地毯,因为厨房在二楼。萧霖从这头走到那头,也没有找到会议厅,怎么回事?报到处分明写着二楼呀?于是,又从那头往这头走,还是没有,正在犹豫间,耳边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萧霖你好!你怎么不进去啊?”

萧霖一看,是张厚生,手里拿着厚厚的一叠资料,腾出一只手和萧霖的手轻轻地碰了一下,便推开餐厅的门。里面已经坐了不少的人了。而且都是围着餐桌坐的,如果不是张主席在引路,萧霖是不会进去的。这哪像开会呀,分明是就餐嘛。她疑惑的时候,抬头发现了正面墙壁上的红纸黄字:“东昌市作家协会会员大会”

萧霖的脑海里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作家协会的全体会议难道就在餐厅举行吗?

张厚生进来后,已经陆续就坐的大约200余人纷纷起身与之打招呼,“张主席”“张老师”的呼唤一片。张厚生这时候还真像主席又像老师,环顾四周,频频挥手致意,然后走到一张靠墙的餐桌边,这是唯一的一张没有摆放餐具的餐桌,将手里的资料放下。他的旁边坐着几位男女,几颗脑袋凑在一起商量开会的细节。偌大一个餐厅人头攒动,一半一上都是银发,视觉给了萧霖一个错觉:“这是作家大会吗?”文学被边缘化,越来越不被人重视,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这是一个功利而浮躁的社会,年轻人不屑一顾,只剩下老人还在这里坚守。一个省会城市的作家大会,居然连会议室都租不起,在餐厅凑合。这是社会的堕落,这是文学的悲哀。

萧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时间已经是9点多了,会议必须马上开始,因为开餐的时间一到,不散也得散。原因很简单,入住酒店的其他客人要用餐。张主席疲惫的脸上泛起笑容,频频地和与会的作家们打招呼,看来他的心情不坏,虽然为了筹备这次会议,很累。原以为他会对今天会场安排的无奈讲几句“抱歉”“委屈各位了”之类的话,谁知他却十分得意地说明,称这样可以省下了3000元钱的会场租金。说这话时,他还忍不住笑了起来。然而,他的话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与会者中发出一片唏嘘……

张主席似乎不受现场与会者情绪的影响,大声说:“今天的会议有三项议程:一是回顾一年来的创作成果,获得的奖励,根据各位作家汇报的情况进行总结;二是下一个年度的工作计划,重点扶持五个一工程奖题材作品,歌颂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伟大成就;三,”他停顿了下,“市作协准备编辑一册《文学名人辞典》,选择一家名气大的出版社出版。凡属入选的收录220个字的简介。每一个词条收取120元工本费。主要征集对象是东昌市的作家,同时面向全国,欢迎各位作家参加,词条自己写,发到我的邮箱,银行账号是……”

主席的话被围坐在各张餐桌旁边的作家们的议论淹没了,显然,他的得意之举不为作家们所认同。有人插话:“请问主席,你的意思是,无论是谁,只要给120元钱就成了文学名人了,对吗?”

立刻有人笑道:“作家,嘿嘿,作家,只卖了一条猪后腿肉的价钱哦!”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扬着两手大声道:“我听到了杜甫、李白在哭泣!”

作家群中一阵轻微的骚动,但是,与会的作家未能看到杜甫,却发现这位发言的老作家挂在自己腮边的两行清泪。

萧霖坐在那儿发呆,她没有吭声,这不仅仅是因为没有遇到熟人,而是心情沉重,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从读小学高年级时候起就痴迷的文学会堕落到如此尴尬的地步。

与会者中有了窃窃私语,张主席面对作家们,情绪渐渐地有些激动,挥手大声道:“我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了,市作协这样做也是无奈之举。大家都看到了,我们多年来挤在那样一个破房子里办公。由于经费问题长期得不到解决。作家们来了,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市委宣传部谢静宜谢部长对我们作协非常关心,在他的支持下,为改善市作协的办公条件,市财政给市作协拨了40 万元,加上旧址拆迁补偿19万元,同盛房产老板愿意以全市最低价出让一处150平米的办公用房给市作协。还有20万元的缺口,再也想不出其他的法子筹钱了,我才出此下策,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希望得到作家们的理解支持……”

萧霖的手机响了,是张大勇打来的,只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还好吧”,顿时一顾暖流传遍全身,这就是有人疼有人爱的感觉,这就是幸福的滋味。餐桌旁的张主席还在为编《辞典》一事做解释,萧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她起身来走出嘈杂的餐厅,来到廊上,对丈夫说:“喂,大勇吗,我真的要开支票了,你听见没有啊?”

张大勇说道:“支票你不上带了吗?开就是呗——不能透支太多啊,上限是1.2亿!”

张大勇在电话里还在和妻子开玩笑。

萧霖却没开玩笑的心情,顿了顿,这才说道:“我准备开20万元……”

手机里传来丈夫轻描淡写的声音:“开吧,开吧,还要问我干嘛?”

但是,萧霖还是将作协的情况向丈夫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张大勇只说一个字:“行了,你开吧,我这儿还有事呢,晚上见!”

随即,传来很响的一声吻手机的声音,萧霖无声地笑了。

萧霖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从手袋里拿出支票,开了一张20万元的,再另外给张主席写了一张便条:张主席,如果编《名人辞典》仅仅是为了筹措20万元经费缺口,没有其他意思的话,我建议暂缓。这是华岳花炮集团给作协的赞助。请笑纳。”

而后,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绕过几张餐桌,来到张厚生面前,递交给他。

张厚生先看萧霖,后看纸条,再看支票,他瞪大两眼盯着萧霖,神情一下僵住了,足足有几秒钟之久没有反应,随即站起来,激动地扬着手里的支票。向作家们宣布这一特大喜讯!

萧霖的举动,在与会者中间立刻引起了一阵骚动,产生了戏剧性的效果,作家们的目光都在她身上聚焦。宋扬率性站起来向大家介绍了萧霖的情况,宣传部长演说的天赋吸引了所有的人,寻波不时插两句,配合默契。顿时,相东县的作家立刻成了整个会议注意的中心。相比之下,身为市作协副主席同为相东人的屈墨子,却一副傲然独立不为所动的姿态,特别冷漠,在另一位副主席楼瑛宣读创作成果及获奖情况时才有了改变。

萧霖认真地听着,渐渐地变得肃然起来,东昌的作家中,竟然有获得鲁迅文学奖的作者,获五个一工程奖的有三位之多。这可是一个了不得的成绩啊。在读到屈墨子的成绩时,她听到长篇小说《天不下雨》获榴花文学一等奖时,心想,这时一个什么奖啊,听起来很陌生。于是打开笔记本,输入百度搜了一遍,编辑部设 西南边陲一个中等城市的大学。这所大学中文系的学生办了一份刊物,名字便叫《榴花》。她打开自己的邮箱,按该刊网上留下的邮箱,传一个稿子进去。很快就有了回音:“您的作品已经收到,请邮寄阅稿费来,以便我们处理您的来稿。”

萧霖暗自发笑:原来如此!

接下来,还有一些奖项,举办单位是港澳一带,屈副主席获得了多个金奖,有香港、澳门、澳大利亚……萧霖偷偷地看着屈墨子,在他看来,在大厅广众之间听宣读自己获奖情况,是一种享受,身子半仰半躺,眼睛半睁半闭。不时用手指揉揉闪亮的前额,里面装了太多的智慧。与会者的反应却很冷淡,神情怪异,有听的,有闭目养神的,也有窃窃私语的。老杜则不时摇头,大概他想起了那年国际诗人协会的事吧?

会议进行到11点半的时候,一些入住酒店的客人陆续走了进来,他们要用餐了。张主席不得不赶紧做了几句总结。最后说道:“今天的会议开得很成功,各项议程都圆满完成……编辑《辞典》一项暂缓,由于华岳花炮的支持,取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我代表东昌市作家协会全体会员向张大勇董事长致谢!希望各位作家回去,创作更多讴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文学作品,无愧于伟大的时代!作协准备一个便餐,不成敬意。谢谢大家!”

张主席的讲话的最后几句,厨房开始上菜了。

张主席说“便餐”,是一句客气话,四大盘6大碗,酒店的特色菜焖黄鸭叫、红烧肉、野生甲鱼陆续端上来,每桌还有两瓶泸州老窖。张主席一看心里不踏实,怀疑上错了菜,他兜里就拿么一点银子,满打满算,如果超出了预算,便会结不了账,他亲自去了一趟柜台上清楚了,才将一颗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

整个会议过程中一直昏昏欲睡的相东县籍老作家老杜,就餐时,一见到餐桌上的酒瓶,立刻两眼发光,服务员开启瓶盖时便连吞了几口唾沫。除,白酒,还有啤酒,纸盒酸牛奶。就餐无须挪动屁股的,都是本地区的人坐一桌的。杜仲老师一看,旁边一桌坐的胖子居多,其他几位也是红光满面,气度不凡,他灵机一动,以起身方便的借口,轻而易举地坐了那一桌。文人一沾酒,更热闹了,同桌相互敬酒,离席举杯,越喝话越多,话越多越喝。

杜老师坐的这样桌,果然如他所料,一盘红烧肉都没有动筷子,太肥腻了。老杜一边吃菜喝酒,一边找同桌的作家说一些无主题的话,眼睛却不时瞄一下那盘红烧肉。举起筷子冲一位最胖的长者说:“这是一样名菜,毛主席最爱吃的,就是脂肪太多,不利健康……”他的话得到了其他几位胖子的认同,纷纷摇头称不敢吃。

眼看吃得差不多了,老杜忽然扬手叫服务员拿来一个泡沫餐盒,一边将红烧肉扒到盒里,一边解释道:“我家还有一位86岁的老娘,最喜欢吃红烧肉了,我看别浪费了吧!”

旁边一位银发老头赞叹道:“杜老师好福气啊,还有老母健在……你的做法使我想起了颖考叔……”

另一位年纪小一点的作家朗声诵读:“颖考叔为颖谷封人,闻之,有献于公,公赐之食,食舍肉。公问之,对曰:‘小人有母,皆尝小人之食矣,未尝君之羹,请以遗之。’……”

老杜谦虚地说:“颖考叔是先秦春秋时期有名的大孝子,不肯认母的郑伯就是被他的孝心感动回心转意的,我哪里敢和他比……”

一位白发作家由于太激动伸往桌子上取餐巾纸的手都微微颤抖,眼角分明噙着泪珠。

散席的时候,作家们纷纷握手惜别,而后各奔东西。老杜的表现与诸位作家有所不同,他的目光在餐桌扫描,发现邻桌一瓶国窖还没有动,人却都走光了,脸上便露出几分兴奋。他左右看了一眼,几次走近,正要伸手,发现有人注意自己,连忙缩了回来,走几步,站住,还是不舍。几次犹豫,一咬牙,以与年龄不相称的动作一把抓过酒瓶,用一张报纸包裹好,迅速离去,走出餐厅,见没有人注意,长吁一口气,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作家们离开餐厅,握手告别,萧霖找到寻波解释说,她还有一点事,回去就不同车了,待会有华岳花炮的人会来接她。萧霖说的有事是指自己出书的事,她觉得好笑,带上一本支票,原本是办自己的事,却又一下赞助出去20万元了。但是,正因为有此善举,获得了意想不到的回报。她想出版小说的意思还没有说完,张主席满口答应,出书的事包在他身上。张主席了解到萧霖有5部长篇小说稿塞在柜子里,有些纸张都泛黄,还有虫蛀的现象,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早说啊,你放心,我和多家大牌出版社老总都熟……你说有5部?太好了,可以出《萧霖文集》了,加上以前出的《惆怅》……出6卷。怎么样?”

萧霖怀疑听错了,张主席给了她一个肯定的回答:“对,6卷,而后在省城举行一个盛大的首发式……经过媒体一炒作,你就是著名的女作家罗……你别管,这事交给我来运作,一定会办得包你满意!”

萧霖迟疑道:“这是真的吗?”还有潜台词没有说出来,“自己梦寐以求的夙愿马上就能实现了吗?”

张主席点了点头,话语中有诸多的感慨:“英国著名作家狄更斯的故事你是知道的……不过,他还算幸运,终于在有生之年看到了自己的成功。有些作家便没有这么幸运了,就拿曹雪芹来说吧,一辈子穷困潦倒,他哪里会知道自己身后的辉煌呢?”

萧霖被张主席一番话说得有些感动了,既然有这样的好事,还犹豫什么呢?一只手伸进手袋,做了一个拿支票簿的动作。张厚生摆手制止:“你先别急着拿钱,要开支的时候我们再联系吧”

萧霖和张主席谈话刚要结束,一辆大奔悄无声息地驶入鹤林大酒店的门口停下来,引起了众人的关注,像这样一个偏僻地方,这样一家不够级别的酒店,很少有这样的好车光顾。保安立刻跑步而去,肃立在车门前,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先生您好!有什么需要帮助吗,我乐意为您服务!”

车门没有打开,萧霖对张主席说:“这是我先生的车,来接我的……”

张主席趋前几步,帮萧霖打开车门,待她登车后,说了一句“代问大勇董事长好!”随即“砰”的一声替她关好车门。大奔像流水一样,在众人关注的目光下,悄无声息地很快就消失在狭窄的东风路拐弯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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