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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历乱绮窗前(1 / 1)

? 顾行珮拉过她的手向内殿走去,苏凰才发现,其实眼前这个女人也有着百灵一样好听的声音:“其实我也说不上喜欢这些花儿,只不过碰巧分到了这宫里,又碰巧陛下喜欢这花的香味……”她笑声玲玲如珠玉,转而又矜持地用手绢捂住唇边,“说来,也兴许是上天眷顾呢。[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说话间云惠已从偏殿过来,道:“住处已经按娘娘的吩咐安排下了,是偏殿空着的屋子,几个奴婢正在收拾着,到了晚间就可以入住。”

苏凰连忙向顾行珮行礼道:“娘娘费心了,奴婢不敢承受。”

顾行珮笑着把她拉到身边坐了,又让人上茶来,方说道:“陛下把你交给我,就是不忍你再每日执帚劳作,来了我宫里,便只当多了一个姐妹——”她略想一想,问:“你年庚几何?”

苏凰便道:“回娘娘的话,奴婢是卯年生的。”

“那我该叫你姐姐了?”顾行珮饮了一口清茶,脸上神色欢喜:“我今年十八,你长我一岁,以后便叫你姐姐……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娘娘千金之躯,奴婢怎么敢与娘娘称姐妹……”苏凰连忙跪了,答道:“奴婢姓苏,贱名一个‘凰’字。”

“苏……凰?”顾行珮刚要去扶她的手凝在空中,慢慢地垂下去,沉默了片刻,方端了茶刮着盖碗,微微一笑:“陛下说你出身贵宦,你是哪家的小姐?”

苏凰只觉得后背有些发凉,又不知到底为什么事,只如实道:“奴婢是从前安国公的女儿,因父亲遭了罪,已算不得好出身了。”

顾行珮让云惠把苏凰扶到座上坐了,面容又如春光温和:“这是哪里话,谁家没个难处?你出身大家,虽是遭了罪,也还是好出身,比不得那些粗使的奴婢们。”她斜了云惠一眼,徐徐道:“洒扫的事万万不可让你再做……陛下说你颇通诗书,你若不嫌烦,偶尔陪我说说话,也便是了。”

苏凰面有愧色,惭道:“娘娘折煞奴婢了,奴婢身份低贱,哪里配与娘娘说话……”

“你也别一味过于谦卑了,论出身,你还高过我几头,只叹命运多舛罢了。”顾行珮叹口气,把果盘里盛的新鲜丹荔剥了一个递到苏凰手里,道:“这高苑深墙,伺候的人虽多,却没一个说得上话的。陛下君心莫测,更不能信口胡说。一同进宫侍奉陛下的人,你不是不知道……哪里与她们说得真心话?我在这里也才几月,骤离了双亲,你当我不寂寞么?”说着,眼泪便滚了下来,她连忙从袖子里拿出丝绢擦了,哀哀道:“你若不愿与我多说话儿,那深宫寂寥,我可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苏凰用双手轻轻捧着那颗丹荔,静默片刻,道:“那奴婢僭越,娘娘倘若觉得闷,便只管叫奴婢陪着说话。至于日常琐事,奴婢不敢做个闲人,烦请娘娘还是给奴婢一个差事,不然奴婢也……于心不能安。”

云惠走过来,抚着苏凰的肩,嗔道:“真是个闲不住的人!娘娘亲口下的恩典,你快谢恩才是,怎么倒讨起差事来了?”

苏凰低着头,只微微笑了,并不说话。顾行珮见她半晌没有言语,只好无奈道:“罢了罢了,你要讲规矩,我也不能为难你!云惠,可还有什么差事能让她做的?”

云惠飞快地在脑中过了一遍,道:“回娘娘的话,伺候茶水的宫女只有两个,倒可以再添一个宫女伺候更衣——这个差事倒也算清闲,又是贴身伺候的事儿,娘娘看怎么样?”

“嗯,那便就这样吧。”顾行珮转向苏凰,问:“苏姐姐觉得如何?”

苏凰感激不尽,忙磕头谢了恩,便准备着上差。

又是一连半月皇帝没有进后宫了,宫里的女人虽不算多,但没有中宫予以管制,闲得无聊在一块儿,总会讲些七零八碎的事情。

这一日方灵舒与郭明嫣结伴到景福宫闲话,说到后宫无主,太后形同虚设,便扯到了废帝身上。方灵舒指了指东北方向,神神秘秘道:“你们可知废帝怎么样了?”

顾行珮笑道:“充仪明知我们消息不灵通,却偏偏吊着我们的胃口,可真是坏透了!”

郭明嫣也道:“知道晋王是你舅舅,皇宫禁苑里现都由晋王的人看着,有什么都瞒不了你,你就别故作玄虚了。”

方灵舒瞟了她们一眼,起身道:“兽苑里——你们敢不敢?”

顾行珮看了郭明嫣一眼,迟疑道:“兽苑是陛下明令禁止去的地方,我们贸然进去,若是被陛下知道了……”

倒是郭明嫣自恃有祥王护着,满不在乎道:“禁军都是晋王的人,有充仪带着我们去,有什么好怕的?你也忒胆小了。”

顾行珮到底年轻,经不得言语,踌躇了一会儿,还是跟着一同去了。

兽苑在皇宫的东北角上,穿过阴沉沉的御林苑和破败的五音馆,便是荒草丛生的兽苑。刚过清明,苑里的野草正是青黄相交的时候,又兼草丛里时不时响起一两声蛰伏着的草虫的短促鸣叫,更显得整座兽苑荒芜颓败,丝毫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模样。

方灵舒在前头带着路,也不知拐了几个弯,便进了一个更加暗沉阴森的院落,一路在廊檐下走着,所行处无不是风吹蛛丝扑面,窗棂与廊柱上的灰尘也铺得看不清上面所雕的图案。顾行珮望着满院的清凄寂冷,不觉叹道:“往日读‘暗牖悬蛛网,空梁落燕泥’,总还觉得相思情长也是一种美,今日见了这景象,才知道什么叫苦寂。”

方灵舒向后望了她一眼,冷笑道:“废帝当年多次要将陛下置于死地,陛下受过的苦可比这厉害千百倍,这不过是些微折磨,你替他们伤什么情?”

顾行珮被呛得满脸通红,十分下不来台。她位份又在方灵舒之下,即便是嘲讽,也不好不回话,正在为难,苏凰已向方灵舒行了一礼,道:“婕妤近日看了些闺情诗词,突然见了这些草木荒芜的地方,一时忘了情,并非有意,还望娘娘恕罪。”

方灵舒因着前时顾行珮常常去乾泰殿,打破了后宫雨露平均的态势,占了好些恩宠,心头早对她不满,才借故敲打几句。本想让顾行珮示弱,却不想是一个丫鬟替她赔罪,脸顿时阴沉下来,斥道:“没规矩的东西,本宫与顾婕妤说话,哪有你插嘴的道理!还不自己掌嘴去?”

郭明嫣连忙拉住她的袖子,使了个眼色,出来打了圆场:“算了,婕妤宫里的奴婢没规矩,让婕妤回宫了再好生教她。我们来这儿,本不是为了斗气,都是一同进宫的姐妹,别伤了和气。”又转身拉着顾行珮,笑吟吟道:“妹妹知道充仪的性子,嘴上从不饶人的,咱们别理她。”

这样说了几句,顾行珮也顺着台阶下了,柔柔认了错,道:“本是妹妹不知道轻重,说了不该说的话,充仪娘娘也是为了妹妹好,妹妹心里知道。”

方灵舒也不好再说什么,又走了几步,指着一个破落不堪的屋子道:“进到这个屋里去。”

一行人跟着进去,却只见一幅画挂在东面墙壁上,余者空无一物。正在惊疑,方灵舒却径直向东墙走去,取下了那幅画,向壁上指了指,悄声道:“从这里看。”

苏凰跟着顾行珮过去,便看见墙上有一个暗格。透过暗格,旁边屋子里一男一女两个人影立时显露无疑,正是李昭烨与珍妃叶纯湘。

李昭烨只着一身肮脏的素色粗布衣裳,缩在墙角冷得瑟瑟发抖,他束发的簪子仿佛只是一根随便削成的荆木枝,手中却还拿着一支木簪不停地在一块残缺的石头上打磨着,好似永远打磨不成令他满意的样子。叶纯湘坐在一把黑漆已经剥落得所剩无几的圆凳上,两眼直直地盯着墙角的人,久久不动。

苏凰第一次看到这位传言中祸国殃民的珍妃,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个天生的美人。即使她坐在灰尘扑扑的破败陋室里,身上穿的是连宫女也不如的又脏又旧的粗布麻衣,往日的柔软青丝没有了温柔的光泽,但是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依旧能让人移不开目光。苏凰不知道叶纯湘是原来便是这样的楚腰纤细,还是因为几月的监禁而消瘦成了这样,叶纯湘的身形本就修长,再加上盈盈不一握的纤腰,连苏凰都觉得只要稍稍一用力,这个美人就会折断似的。这个美人直直地盯着墙角的人,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却没来由地让人觉得不忍心,似乎开了一地的花都因为她浅浅的悲戚而渐次颓败了。

郭明嫣看了半晌,轻笑道:“你们都说我生得好,里面这个才真真是生得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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