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不破不立(1)(1 / 2)

“那、那月姬就这样死掉了吗?”

“没有, 她不是死在那个时候。”披着霜色长衫的男子心不在焉地托腮望向窗前的明月, 只留给听故事的人一个银辉镀过的侧影,“大约又过了两年, 在醴朝天启一十九年的冬天,妖皇月姬才终于死去,那一年她刚满二十。同年, 净莲城坠毁, 醴朝覆灭。”

“可是、可是月姬那么厉害,谁能杀死她呢?是皇帝吗?他们两个最后同归于尽了?”

“应该吧……”男子含糊道。

他站起身来,理了理衣后摆,“好了,我的故事讲完了,你也应该入睡了。”

“等等——”一只软乎乎的小手牵住了他的衣角,男子侧过脸, 容颜宛如月夜下盛开的优昙, 可回眸时的冷清却总令人不自觉地反思自己是否有哪里冒犯到了他。

“还有事?”

于是拽住他衣服的那只手只好讪讪地缩回去,“没……不……”

她突然胆子壮了些, “只是觉得你的故事没头没尾, 全是疑点, 这哪能助眠啊……”

男子扬了扬眉,“比如?”

“比如……按你的说法, 南明朱雀天下无敌, 直接控制着天外陨星的本源。月姬究竟是使得什么法子才能禁锢的住他的力量?”

“还有那只诡异的透明箭矢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是修士制造出来专门对付混血的法宝吗?这东西和醴朝的覆灭有没有直接关系?如果没有, 又何必要大费口舌讲它这一段?”

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 她开始滔滔不绝:

“再比如,如果南明朱雀和妖皇月姬最后都死去了,那么天外陨星究竟何去何从呢?醴朝之后就是诸修士门派林立的时代,纵使是后来的天山雪也不能完全驾驭住局面,在昆仑横空出世前,九洲的势力混乱又互相牵制的,看来并没有任何一方人族修士势力得到了天外陨星……”

她挠了挠没几根黄毛的脑袋,发现这个问题越挖越深,“所以我们是怎么混成今天这个境地的?说好的单兵实力碾压修士的嘛,就算没了头头也轮不到他们翻身做主把歌唱啊!怎么咱们现在还在党同伐异?生存空间恶劣,正常人的想法不是应该力图向外扩张嘛,自己在这破地方撕的你是我活真的不太聪明哦……”

“荒谬——”男子忍无可忍地打断对方的灵魂发问,“是谁教的你这些话,萨迦?她简直是疯了!”

能看得出他美丽的脸上浮现出的恼怒,可惜被吼的人心里完全无关痛痒。她猜测可能是因为眼前这个人太过美丽,连生气起来都是好看的,因此怒火里的威慑力免不了要打些折扣。

但她全然不在乎,没来由的恼火支配了她,她甚至特别想要抬杠,“这还需要人教吗?哦,我忘了,你确实不懂,还能和阿修罗族还能五五开的时候你说停战就停战,现在要兵没兵要钱没钱,你突然又说要和人死磕!你当是情侣吵架呢?说变脸就能变脸?你要拿什么来打赢这场仗?是觉得打到最后阿修罗王都能主动让着你跟你和好是吧?那我外公呢?我妈呢?他们现在可都在前线浴血奋战呢,你把八部龙众当什么了?你把整个婆罗门当什么了?”

“你——”男人成功被气到失语,衣袖下他的手在掩不住的发抖,显然对方的每一句话都像针一样往他最隐秘的地方戳。但很快,更大的惊异疑包裹住了他,

“……不对……你到底是谁?”

“一个带了你一条染色体的孩子,理论上来说,算你的亲生女儿。”她抱着胳膊,“但我觉得你可能并不怎么觉得。

“理解理解,毕竟不是自己十月怀胎亲自生下来的,父系对自己子嗣的感情淡薄也不是不常见。”

“你到底是谁?”他不理会她突然冒出来的这些奇言怪语,只执拗地问这一个问题。

她烦不胜烦,“别质疑,别猜测,老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大名就叫——”

……诶,她叫什么来着……容……不对,那是上辈子的曾用名,她现在是叫……叫……

容桐从深沉的梦里醒来,窗外日头已上三竿,气流被高速飞行的飞剑撞开的动静时常闯入她耳力所捕捉的范围,偶尔远处山头上还会响起轰鸣声,也说不准是哪一样将她吵醒的。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昆仑弟子在开年迎来了一个“重磅惊喜”,由于新弟子的甄选被突然提前了。因而伴随着十年一度甄选弟子之后的天罡演武也随之被生生提早五年提上日程。眼看着年底就要大比了,这一段时间昆仑弟子们练武都练疯了。

“小姐,您睡得可还好?”抱琴哗啦一声,拉开了窗前的纱帘,正午的阳光铺天盖地,洒满了紫薇楼的主寝室。

容桐昏昏沉沉地拿手挡着眼睛,“唔……不是很好……我感觉我的梦里好像有一些很关键的信息,可是一醒来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放下手,悠长的叹息了一声,“但不知道为什么,一觉醒来我的心情似乎变得更差了。”

——宛如抄着键盘跟人对喷,眼看要赢了,结果突然被掐断了网线。

抱琴靠在窗边,抱着手看她,“不见得吧,每天睡到自然醒,神仙日子也不过如此!”

“谁叫我是个重伤患呢?”容桐听出了自家侍女的弦外之音,这是教导主任看摸鱼学生这懒散的样子不顺眼了。

但她只是无奈地耸了耸肩,“不过最近我这天宝阁也是越发的冷清啊,探病的从最开始一天一屋子人,到现在隔个十来天都不见有人来。这待遇可比我刚来的那段时间差远了!”

“今天就有人要来了。”

“哦?”

容桐熟练地拉了一个枕头往自己后腰上一靠,脖子以下拿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剩一个脑袋还歪着往外张望,“来了几个?都有谁来了?”

“只有一个,”抱琴顿了顿,感应了一下天宝阁外的结界,“太真元君座下的大弟子清虚真人,人已经到了。”

“老熟人了啊,”正好就着刚睡醒的惺忪伪装出久病不愈的不济容色,她‘气若游丝’地吩咐:“快……请师兄进来罢……”

抱琴从墙上支起身,面无表情地往外走去,主卧的门在她身后啪一声关上,一会儿多了一个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又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了门——

“师妹,最近可还觉得身子爽利些了?”

清虚真人是先闻其声后见其人,他拎着补品的盒子踱步而来,脸上关怀的神情几十回的一如既往,妥帖又官方。

隔着一道珠帘,容桐虚弱地咳嗽了几下,愁容满面地摇了摇头。

“可否让贫道看看脉象?”

一只苍白的手伸出珠帘外,清虚真人伸出三指搭在她的脉搏上,指尖的触感犹如毫无生气的冷白瓷,他心道不好,将一道灵气打入她的奇经八脉,容桐全无抵触,任由他在她体内探查。

清虚真人凝神良久,眉头渐渐的蹙了起来。

“怎会如此?”他喃喃道,“你体内的灵力回路比之前更加紊乱了……”

他不忍心接着往下说,这位年轻的小师妹丹田处的灵力波动大起大落,犹如在经历一场无止境的海啸,丹田本是修士灵力的本源汇集之所,出现这样的症兆,大概率这修士一生的道行就要散尽了。

最可怕的是,她左胸腔中已经是一片的空荡荡,心脏彻底消失了,现在全靠濒临破碎的丹田强撑而已。这意味着即使是被打回一个普通人,她也没有几天日子可以活了。

“师兄……都到这份上了……您倒也不必瞒我……”容桐将手抽了回去,手臂搭在两眼上,声音轻的只剩下气声。

清虚真人欲言又止了半晌,最后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叹息。

“师妹,南晋一行,你究竟遭遇了什么?”

昆仑内门所有的人都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却唯独失踪了一个一行人中修为最高的剑峰前峰主,重伤了一个官位最高的司籍堂左侍郎。

“真的……不太记得了,”容桐的左手无力滑落,

她闭着眼喃喃着,像是回忆,又像是快要睡着了一般,“去年冬天的那个傍晚,我在卞安城的王宫内遭到了尚钦真人的攻击……他动用上了玄皇所创的婆娑罗舞,他的刀速很快,我甚至看不清他的全部招数,后来他莫名自爆,我原本以为事情到此就告一段落了,没想到身体每况愈下……或许是他们这群结党营私之人内部有什么阴毒的咒法……”

“恐怕不是尚钦。”清虚真人还没听完就止不住地摇头,“你们之前和魔道交过手,不知何时中招了也未可知,须知他们的药剂毒性千变万化,你们......”

“师兄,我只问一句。”她冷静道,“我可是还有回天的法子?”

他斟酌了很久,“......是这样,师妹你是有听说过天外陨星这种至邪之物吧?它们无视一切的五行终始、元素相生相克原则,能够肆意且没有任何规律地破坏生灵的构造并予以混乱重塑。传说中的醴朝皇帝们依靠着一颗天外陨星无敌于天下三千年,至今在朱洲还残存着当年留下的遗民,生理变异万年不可逆转......即使是昆仑也还未能破解它们的奥秘啊——”

“换句话说,即便是昆仑也救不了我……对吗?”容桐替他总结出了自己已经药石无医的宣判。

清虚真人已经不敢再看她的眼睛,长久的无声算是做了默认。

但这听起来是多么的荒谬啊,玄皇唯一的嫡传弟子,昆仑长老们亲自请来的外洲高门贵女,六大堂的高层,竟是要如此潦草的迎来死亡的结局。

“那我要回去,”她冷静道,“请禀告元君,让她代为联系我的母族,我的家人必定会倾尽一切来救我的。”

“……师妹且等等。”他审慎地掏出了传讯玉简,无论心情多么复杂,他也明白他自己只是个传声筒,没有定夺任何事情的权力。

片刻过后,他为难的放下玉简,“太真元君发了话……朱洲在背后支持穷桑,已经被昆仑列入警告范畴……此时联络,相当于通敌。”

容桐轻笑一声,“这么说来,我已经归属于敌方了吗?”

清虚真人咳嗽了一声,稍微改了点说辞“师妹自然不至于,朱洲并非只是一族的天下,只是如今阿修罗族势大,联系两洲的通讯阵法已经被他们单独侵占,要想越过他们直接联系婆罗门和八部龙众,可行性实在是不高。”

她依然镇定,“那我就自己回去。”

清虚真人大惊失色,“师妹何苦?两洲之间山高水远,远途跋涉的艰难险阻非同一般,何况又正逢战乱,以师妹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哪里能吃得消啊?”

“就像师兄所说的,紫光已病入膏肓……咳咳,横竖都是将死之人,又有什么要在意的呢……”

她呼吸不顺,平缓了许久才继续道,“……何况魂归故土,落叶归根,也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清虚真人眉头紧锁,道袍的下摆两侧被他攥在手里,不自觉地揉成了一团,为难的神色依然是很明显,“师妹,这种决定不是我能够替你拍板的,你应该明白……”

他不过是政事堂的传声筒罢了,只不过隔了一道他,让表达的意思更加委婉。金母元君希望紫光是一只安分的被捏在指尖的棋子,棋子是不该有自己的想法的,只能听凭弈者的意愿被摆放在她应该被放置的位置,从被放置入棋盘入局开始,中场和对手拼杀,到最后为了“大局”走路死路成为弃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后来又讲了多少滴水不漏又毫无意义的场面话,为元君效力,这些都是张口而成的必备素养……可渐渐的他发现了不对劲,隔着一道珠帘,躺在床上的小师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出过声了。他心道不好,只怕是她又突发毒症,默道了一句唐突,赶忙掀开了珠帘一探究竟——

一双低垂的杏眼因他的动静而抬起,正好与她的视线交汇,他掀帘子的那只手就这样在她婆娑的泪光里僵住了。

紫光她……哭了……

“见笑。”她不再看他,只是淡漠地应了声,嗓音是沙哑的。

他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等反应过来时,她自己已缓缓从床头艰难地摸出一块帕子,一点一点揩着脸。

紫光她……原来也会哭啊……

不对,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仅仅是因为过往这一年来她给人留下的冷静自持、心机深重的印象吗?

可她还不满两百岁,如花美眷的容貌,大好的前程,家世显赫,聪颖过人,却只能在病床上等待死亡,本来就应该是极其残酷的一件事啊——

“如果等到我日后……没了……的时候,”她无力地放下帕子,视线落在前方虚无的一点上,“请转告太真元君,劳烦不要为我举办葬礼……”

最新小说: 活人阴命 天选救世主,我在怪谈里躺赢 穿成种子大王,我在星际当地主 直播旅游,过气影后靠算命翻红了 宿主一身反骨,癫公癫婆颤抖 快穿虐渣男后,我深陷反派火葬场 铸工先锋 被网恋对象骗去星际捡垃圾 无限流:我咸鱼画家努力不了一点 惊悚国运:开局举国狂烧万亿冥钞

网站随时会被屏蔽无法访问,请下载APP继续阅读。APP内容更加精彩,期待你的到来。点击确认开始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