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惊闻(1 / 2)

兽头吐出缭绕的碧烟, 瑞脑和白檀的香气氤氲如同立春潮湿的水汽,一只略显富态的手缓缓托起琉璃茶盏,手腕处的袖口圈金在突然被投进来的夕晖里光芒一闪而逝。

“师父——”云华元君轻轻关上殿门,转身向座上的华服女人微微福了福身。

金母元君切着茶盖, “今日你迟了三刻钟,这还真是少见。”

“弟子有过,”云华元君低下头, “只是接到了北境的双月城城主突然病危向昆仑告急的奏报,这才不得以耽误了一时半会儿。”

“那可真是稀了奇了,怎么一个两个的都病危了?”金母悠悠地饮了口茶,“这事说小不小, 但说大也不大, 北境那个不毛之地,一城城主的死活还轮不到昆仑上下替他操心,要是真救不回来了, 通知司礼堂给他提前拟好子嗣继任的封诰, 已经就是他的恩典了。”

北境北接荒无人烟的幽洲,无论是资源还是战略上长年都是存在感稀薄的地区,也无怪乎金母如此的不在乎。

“师父见教的是, 弟子已经都打理好了。”云华元君把头埋得更低了。

“瞧你这模样,倒像是我在责怪你一般。”金母元君看了她一眼, 突然又笑道, “你既然总领着司籍堂, 又是七长老之一, 自然半个钧洲的庶务都压在你肩上,造福了我这样躲清闲的老人,倒累的你这一天到晚的。”

“师父言重了,这都是弟子份内的事。”云华元君也笑道,捏着裙料的手慢慢松开了。

“还客气什么,站着不累吗?还不来这头坐下?”

“是。”她不留痕迹地抚平裙上刚刚被她抓出来的褶皱,一路敛容踱了过去,坐到了金母元君下首的座上。

“也不妨说来听听,”金母元君放下手中的琉璃盏,“最近这昆仑外头,可又出了哪些纷扰?”

云华元君笑道:“大部分都像刚才那样,不过是琐事一堆,值得入您耳的也不过是那老几样罢了——关东半岛那一片,最近天明会的小动作频繁了不少,这一次太真又抽调了五个化神期和三十个元婴期过去用以威慑。另外,海西那边,穷桑和蘅芜还在对峙,潇湘坚持坚壁清野、以守代攻,不过支撑到现在他们已经逐渐露出了疲态……听说现在蘅芜正在私下打听,企图联络当年出走的营造堂的那批人。”

“咱们都找了这么多年,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他这临时起意的,还以为真那么轻巧不成?”

“这……倒也说不准呐,”云华元君犹豫道,“毕竟当年潇湘是一直力图想要保全他们的,蘅芜这么多年都明面上直接表示了站队潇湘,那前营造堂的堂主川穹一直是个任性妄为的人,这么多年……怕是恨极了我们。若是他主动现身,要助他们一臂之力,凭借营造堂当年带走的那些东西,恐怕蘅芜是要立地举旗造反啊!”

金母元君敲着椅圈,“那依你之见,当如何呢?”

云华元君冷静道,“弟子也希望这一切不过是弟子的多虑,但是以防万一,我们也不能把所有的希望放在那阿修罗族的身上。为防后院起火,也需加派人力紧盯着他们才是。若是蘅芜真和川穹接上头,我们顺藤摸瓜,倒也能一举除了这多年的后患。”

“为防后院起火……”金母不紧不慢的点着头,“可政事堂把重心往海西和关东倾斜,那些宗门世家起火了,该怎么办?”

云华元君再次攥紧了裙摆。

“紫光那丫头不是才在南晋抓出了一连串的弟子甄选舞弊么?她是什么下场另论,你们又是怎么给那个案子定论的,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底下的那些人未免也太放肆了,当年和蘅芜乾元他们对抗,权变之下给了他们点喘息之地,现在他们未免也太生龙活虎了些,比如当初那个胆大包天的玉华门——”

“那是天山雪旧党勾结,本质是复辟……”

金母元君冷笑,“那些宗门世家和天山雪有区别吗?都是前朝留下来的余孽,换另一种角度来说,天山雪也算是被他们拖垮的。本质上都是一堆吸血的东西,只不过是在玄皇的铁蹄和轻甲的威胁下,显得不得已‘弱小无助’罢了。”

“当……当然了,我们也自然有时刻警惕着地方上的这些势力,前月我已经下令整肃所有的昆仑分部,那些宗门世家早不成气候,并无多大内忧……”

金母元君似乎没有在理她的辩解,云华元君等着她把一杯凉茶饮完,才听到她最后缓缓地道——

“但愿罢。”

云华元君不动声色地吐出一口气,再次笑着有意无意的换了个话题,“不过说到紫光……弟子这才想起来,紫光昨日递了帖子找我辞行了,是您同意让紫光回朱洲吗?”

“嗯,”金母元君漫不经心,“人家又不是囚犯,想要回家天经地义,我们有什么理由不答应放行呢?”

“可是阿修罗族那边如何交代……”

“阿修罗族是钧洲的敌人,我们要对他交代什么?”金母元君故作不解。

云华元君一时语塞,“……弟子……”

金母元君往后一仰,“她要走就走罢,只是从她踏出昆仑的那一刻,昆仑就没有保护她的义务了,这兵荒马乱的,她又是那副病殃殃的样子,半路上出了意外也不奇怪。尤其是到了两洲边界的三不管地带,昆仑更是鞭长莫及啊——”

云华露出恍然的神色,“师父高见!”

“他们内部的矛盾就让他们自己处理,越是涉及到这种纠葛,就越要懂得把自己摘干净。”金母元君意味深长道,“当然了,昆仑的徒首远行,一场盛大的告别是必不可少的,我们要让所有人知道她离开昆仑了。她打算什么时候走?”

“三日后。”

金母元君侧脸托腮,镶金玉的长指甲套覆盖了她的小半张脸,幽深的眼神从指缝间透出来,“中山,那天可是个饯别的好日子?”

一直坐在云华对面的中山真君像是终于睡醒一样的睁开了眼睛,“三日后,风雨如晦,忌乔迁、远行。”

————

容桐推开覆盖着金漆的玲珑木窗,外头的云色沉郁而厚重,带着凉意的雨丝淅淅沥沥地落在窗上。

“都说昆仑的春雨连绵,一旦下起来就没完没了,果然是真的。”

“黄历上说,今天不宜出门。”一柄油纸伞飘进窗外的视线,抱琴的脸出现在伞下。

“卜峰有个笑话,叫做‘十卦九误,还有一卦天机不可泄露’,修界的黄历就是这群人编写的,当真你就输了。”容桐的下巴搁在窗棂上,她所身处的空间一晃一晃的,于是她的头也像是一晃一晃的,如同无所谓的摇头。

“看来小姐你对未来很乐观。”

“并不,”她略微显得无精打采,“只是黄历并不能帮我找到一天不被打主意的日子,倒霉是恒定的,不存在幸存者偏差,所以只好消极躺平咯——”

“那么你恐怕需要振作些,”抱琴扣了扣窗,“前面就是昆仑的界门了。”

容桐遂撑着胳膊往外探去,前方似乎横亘着一片同前后黯淡视野不同的粼粼跃金,稀薄的阳光穿过那片区域时像是遇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物质的折射,从高天流泻向大地,如一块巨大的幕布将昆仑包围起来。平日里竟然完全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只有靠得越近才能越看得见它用以警示出入的光泽。

她能感觉得到自己所处的狭小空间内,那种颠簸正在减弱,这只能说明前进的速度开始减缓了。

身前的封闭被从外界缓缓推开,寒风裹挟着雨丝席卷进来。

抱琴在外头伸进手来,“小姐,你还是出来讲两句吧。”

容桐无力地被抱琴连拉带扶地踏出来,背后的雕花金门缓缓关上,这竟然是一个小巧玲珑的撵轿,正稳稳地停在半空之中,它通体用绿松石和琥珀装饰,精致得像是用来金屋藏娇一般。一百五十年前,紫光正是乘坐着它从朱洲来到昆仑,将她视若珍宝的母族派了三位高手贴身佑护她,海西变故,两人随着紫光而去,如今唯有抱琴这一个旧人还守护在它之侧了。

她踏上抱琴的飞剑,抱琴在她身后稳健地带着飞剑掉了个头,昆仑界门之后,旌旗招展、华盖蔽日,来“送行”的同门们依照位次列开,从她们眼前到一眼看不到尾的末端,要不是笙箫管弦还在奏礼乐,要说它是修士军团全军出击似乎也行。

这给她安排的送行快赶上一国元首的国礼了,仿佛无论怎么看昆仑都对她这个朱洲来的大小姐做到了尽善尽美,挑不出一丝错处。

“多谢元君与诸位同门的相送,晚辈在此感激不尽——”

她用帕子掩着嘴,不胜娇弱地福下身长拜,礼数上也挑不出一丝错处。

云华元君亲自挽着她的手带她起来,“你身子骨现在弱,就不必如此多礼了。”

“多谢元君疼爱。”

“你这孩子也算是本君我从小看到大的,聪明、漂亮、有灵性,在司籍堂的这些日子事情也办得甚合我心意,这突然间的就要长别,本君还真是怪不舍的。”

容桐只是低头,“都是元君教得好,是晚辈该感激您。”

“总之,不管你走得多远,昆仑永远是你的师门,政事堂永远是你的后盾。”云华元君温柔地拍着她的她瘦得脱形的肩,“到时候等你回来,我们在湖心岛给你再设接风洗尘宴。”

回来?可这个架势看着,分明是永别呢。

当然了,昆仑长老百忙之中抽空而来,时间必然是宝贵的。才几句话的功夫,她身边的亲传弟子就匆匆而来传递要紧政务,一个说了句“已经开始了”,一个“哦?”了一声,像是打哑谜一般。接着,云华元君便一脸遗憾道:“真想再和你说说话,可是你看,处在这样的位置就是常常身不由己……”

“是晚辈惶恐了。”

她把虚弱的微笑挂好,在阴雨中低眉顺目,欠身行礼,“恭送元君——”

——————

血腥在低温和潮湿里弥漫,这是北境今年的第一场春雨,交错泥泞的道路上,偶尔会显现出剑气撞开雨幕时投下的淡淡阴影。御剑的修士们盘旋在低空中,如同在寻找猎物的秃鹫。

最新小说: 天选救世主,我在怪谈里躺赢 快穿虐渣男后,我深陷反派火葬场 穿成种子大王,我在星际当地主 智械战争 宿主一身反骨,癫公癫婆颤抖 快穿:爆改!炮灰女配不干了 被网恋对象骗去星际捡垃圾 无限流:我咸鱼画家努力不了一点 全球进化:我移植了至高神心 惊悚国运:开局举国狂烧万亿冥钞

网站随时会被屏蔽无法访问,请下载APP继续阅读。APP内容更加精彩,期待你的到来。点击确认开始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