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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夜返荒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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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王都到盘龙城,千里之外,左烈领着一百名骑兵,已经亡命地跑了一天一夜。凛冽的山风,阴冷,潮湿,尖锐,侵骨透心,把骑兵裸露的肌肤变成了一张僵硬的布,雪粒撞在上面卟卟疾响。

驿道委蛇,山野黢黑,雨雪密密麻麻,重重叠叠,无边无际,就像商王加在左烈身上的使命,令人逃无可逃。

左烈怎么也不会忘记他自己就是盘龙城人。他随商军东征西战十八年,每天念叨着马踏万水千山,攻下无限江山,经过无数次鏖战后,他终于一步登天,由一名小小的百夫长奇迹般地蜕变为护国将军,他在这个位置上表现卓越,使帝国的疆域向北推进了将近一半,人口增加了将近三分之一,成为帝国最大的功臣,叱咤风云的战将,直到他被无休止的伤痛扯下马背,成为战争中一个多余的人。他被迫躺在床上静养,扶着窗台目送自己的士兵开拔到远方,没过多久,估计也就是几个月,他开始对现在的自己感到陌生,为这陌生感到害怕,或者说是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并为之恐惧,他不擅长过这种日子,对此手足无措。等他凭借一个战将固有的意志力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时,他已经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必须勇敢面对功成身退后的寂寞,开始学会适应这种没了刀剑争鸣的生活。

战死沙场,抑或背着一身残疾老死在有关沙场的梦里,这是每一个老兵的宿命。

寂而生静,静而生智。这时,他才猛然悔悟,原来这世间他最放不下、也最不该放下的不是城池关隘、功名利禄,而是那座湖畔方城——盘龙城,是盘龙城中的**,是他投军时尚在襁褓中啼笑的儿子。

左烈曾用他那柄蟠龙刀制造过无数的生离死别,而这十八年,他又何尝无一日不是在这样的痛苦与思念中煎熬。

他想起十八年前离家时妻子婉儿拉住他的手,泣不成声说:“快回来!”眼里便有些模糊。

他想要告诉她:“他其实非常想与她和儿子相伴终老。”可是,他又感到害怕,因为自己已是一个废人。

长夜漫漫,山空路遥,鞭梢在夜空中呼啸,马蹄飞扬溅起无数碎冰。

左烈令骑兵白天马上笼头,避开大路,翻山越岭,晚上马蹄裹布,纵马上大路,策马飞奔。走到第三天傍晚,风定雪收,头顶露出小片蓝天,似乎触手可及,斜阳逐着云影在丘林、草地、河流上游弋。众人在远处的地平线上遥望见一座巍峨城池,城上旌旗历历,城下车马穿梭,人流如织。这就是大家此行的目的地——盘龙城。

天色已晚,部队衔枚疾走数日,已然人困马乏,左烈令骑兵避开官道,在一个背靠山林的草坡上扎营休整,等到明日再进城迎接祖甲北归。

左烈在帐中吃了干粮,饮了些水,身不卸甲地斜倚在马鞍上歇了一阵,起身走到帐外,在草坡上找了一块稍平坦的山石坐了下来。远处的方城倒映在万顷碧波中,徐徐放下城门,护城河边的行人渐行散尽。血阳余辉下,城东二里地外有一湾蜿蜒的绿水,冬日看去,堤瘦木疏,水清舟小,这就是当年商汤垂钩的汤仁海湖。湖畔立着一处山林,围山筑着许多的院子,这就是左烈时常梦见的院子山。院子山的掌灯时间较城内稍晚,借着余霞依稀可见那些林下院子的轮廓,白墙黑瓦,飞檐斗拱,从山底直升到山顶,高低错落,中间隔着委蛇小径,随山而走,若隐若现。次第燃起的红灯笼,伴着几缕直直的炊烟,更添了几分喜瑞与祥和。

这次带兵突袭盘龙城,左烈意外得到王命,本来预备血战闯关,打几场恶仗,却没有想到一路行来都未碰到任何阻挠,因而认为自己让部队晓行夜宿,成功避开了叛军的埋伏,但他内心依然小心警惕。他起身在营地四周转了一圈,见众人俱十分疲乏,抱着兵器,三三两两地相互倚靠在一起沉沉酣睡,鼾声如雷,中间碰着几个巡逻兵便着意叮嘱了几句。待安置检查完,回到自己帐前,天日已然全部暗下来,举头见天上不知何时飘来几重乌云压住山头,眼前忽然漆黑一片,想起前几支迎甲军莫名失踪,心中突然生出十分警觉,忙在营中又多加了几个流动哨,在营地四周多加了几班巡逻兵,还在营后的林中安插了几个暗哨,这才转身进入帐中躺下。

到了夜半,朦胧中听见有人呼唤他的名字,坐起身来,看见门外走进一个曼妙的女子,面如春风,不无埋怨地说:“你怎么走了这久才回来?”说话的音调神态异常熟悉,待她走到近前一瞧,正是青梅竹马的妻子婉儿。不由地悲从中来,泪流满面,一面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身边,说:“可苦了你了,婉儿!”那婉儿捧着他的脸看了一阵,又在他的残臂上抚摸一阵,鼻子一酸,道:“怎的变成了这般模样?”伏在他肩上期期艾艾地抽泣,过了好一阵方才抬起头来说:“你等一等,我去唤燕儿进来。”说完便起身出门逶迤而去。左烈一等再等,过了许久也未见婉儿回来,便欲站起身来,到门外去寻找,却怎么也迈不开腿,好似被绳子绑住了一般,情急中全身奋力一挣,却一下滚下榻来,额上惊出一身冷汗,睁眼见帐门被风吹开,一束月光投在树影上照进来,摇曳生姿,好像人影一般,方才醒悟,原来自己刚才是在梦中。

被这梦一搅,左烈全然没了睡意,自地上爬起身来枯坐着,望着帐门外远处的院子山怔怔出神,想起十几年未见的妻儿,心如猫爪,口干舌燥,站起来喝了几口水,心里越发明镜一样照着妻儿的面容,索性穿戴整齐,到帐外巡视了一圈。巡逻兵看见一瘸一拐的他,都打起精神加强戒备。

左烈见营中无事,只需静候到明日早上就可以进城接走祖甲,心里不由地就松了一口气,踅身来到自己帐前,在老松下解开马缰,牵着缰绳走出营外,来到山坡脚下,跳上马背,向数里外的院子山缓辔行去。十八年的思念,今日就可得到释放,教谁还耐得住性子。

天上一轮玉盘大如斗笠,静寂的山径,被雪水浸湿的山石,莹莹的月华洒在上面,升起幽幽蓝光,马蹄过处,树上的积雪沙沙落下,轻如烟,飘如絮……这无数次走过的山路,熟悉的一草一木令左烈怦然心动!行到院子山脚下,月光更加晶莹透明,如水银一般在那些白墙黑瓦上流泄,又不知从哪家院子传来几声犬吠。

俗语说,近乡情更怯。左烈离家之时正值青春年少,相貌堂堂,**倜傥,又武艺精湛,人人羡慕,被祖庚的母亲,也就是当今的太后,选作祖庚的贴身侍卫,风光无两,未料到军旅繁忙,战事云集,一连十八载无暇返乡,如今回来了,却因韶华不再,身体残废,形貌丑陋,不敢面见乡亲父老,唯恐这副尊荣吓坏妻儿,因而不敢在白天贸然回家,只想夜里躲在暗处偷偷看一看**爱儿,解解心头积压多年的思念之情。

怀着这般复杂的心情,左烈乘着夜色来到院子山下,下了马背,将马系在竹林下,独自拾级向家中行去。

院子山本是盘龙城外农户住地,因城中马匹无处放养,这里草木丰茂,又临近湖岸,方便饮马,城里的军丁便在此劈木为栏,围了不少马场,以便放马东山。日子一久,那些常来放马的军丁就将山前一片空地稍加平整,作了赛马比武的围场,更是沿山修起无数院子供人歇息。数十年后,那些退役的老军士就将这里当作了自己的家院,在此娶妻生子,耕地造田,使得院子山成了一个宜居之地。由于左邻右舍都是军旅出身,喜欢舞刀弄枪,飞车走马,便在这片山乡养成一个练武的习俗,形成了一个传统传了近百年。在这百年中有无数马上英雄驰骋疆场,称雄四方,遂使盘龙城在兵器制造重镇之外,又成为一个高手云集的武人圣地。因这处地方重武,又靠近湖山,人称武湖,到了武丁元年,因讳王名,又改名院子山。

左烈出身时,恰逢秋冬交替,草木凋零。左烈的父亲看见山民烧山,烈焰腾空,红透半边天,因而给他取名为烈,打小就教他拳脚功夫,骑马射箭,希望他练得一身好武艺,出人头地。二十五岁那年,左烈与青梅竹马的婉儿喜结连理,于次年生下一个虎头虎脑的儿子。儿子满百天之日,商王武丁携宠妾妇好巡查盘龙城,驾临院子山观看虎士比武。左烈持一柄蟠龙刀登场,挑、刺、劈、削、掏……从从容容使数十名高手败落马下。武丁将左烈招入禁军,让做了妇好的贴身侍卫。妇好死后,左烈才以一名伍长的身份进入骑兵团,为帝国东征西讨,立下汗马功劳,直到他的左臂在一次战役中被削掉,再也挥不动那柄蟠龙刀,因残疾滞留军中。

原本寄望于一身好武艺做人上人,没想到恰恰因此落得手脚残缺,病痛满身,有家不敢归,真是造化弄人啊。

左烈家的院子在山腰东边向西第三家,推窗即可俯瞰整个汤仁海湖,观尽湖光山色。他家的院子里种着十余棵桃李杏树,一到中秋,满院桃红杏黄,山果清香。坐在树下,怀抱娇儿,吃几枚甜果,饮两盏妻子酿制的果脯酒,惬意无比。但是,眼下正值隆冬时节,自然看不见这般景象。左烈不知婉儿在家做什么?很想看看那个胖小子如今长成什么模样了。

左烈满心期待地走在石阶上,一边小心脚下莫要踢响石头,以免惊醒邻里。他在蜿蜒的幽径里走了一阵,终于望见自家院门,便放慢脚步,蹑手蹑地靠近门边,其时,月上中天,清辉普照,眼前的事物可看得一清二楚,只见门前台阶上苔迹斑驳,积雪盈尺,两扇院门原有的红漆多数都剥落在地上,而且有一扇门已经掉在地上,另一扇也破了三两个洞半掩着。

左烈心里一惊,迈步进得院中,看见树木萧瑟,荒草伏地,东墙下的马棚已经塌掉大半,几根腐朽烂掉的木檩斜躺在残垣断壁之上,断墙上有几块积雪在月光里发出孤寂而刺眼的白光。堂屋前的水缸里装满了黑黝黝的雪水,用手去缸沿一摸,全是粘粘乎乎的苔藓,显然是许久无人居住。

转头见堂屋门虚掩着,走上去伸手推开,没想到门枢已被虫子蛀空,那门吱呀响了一声,砰一声倒在地上,激起人多高的灰尘,扑到左烈的脸上,将他眼睛都迷住了。烈再次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越发不忍相看,桌椅板凳尽数毁坏,东倒西歪。

他绕到厨房,抬头见房顶坍了一个洞,露出星月碧空,低头见月华光影里,碗碟杯盏与房顶掉落的瓦片七零八落碎作一地,灶台上那口锅里满是墙头坠下的断砖灰土,米缸里也没有半粒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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