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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节 夜航幽冥涧之四(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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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十来米长一截锚链,就悬挂在船头甲板下方,潮湿的江雾附在上面,凝结成一颗颗水珠,那水珠被江风一吹,又快速消散,溅到人身上,留下一层薄泥裹着锚链,因此手上有些打滑,再加上江风怒吼,直吹得身体欲飘起来,所以,要想抓牢实非易事。好在那锚链手臂般,甚是粗大,其孔隙超过一个拳头,可以将手腕塞进去,勾住它,也可将脚尖插入里面,承受体重,故此能够勉强稳住身体,即使如此,低头望望脚下的江面,浊浪滚滚,黄涛疾走,也还是心里发慌,脑袋发昏,脚下不由地连连打颤,生怕一脚踏空,便坠入江底喂了鱼虾。

我心说,我一个男人尚如此悚惧,那彩唇姑娘却不知是如何下得去的?向脚下喊了两声,那姑娘却似浑然不知,兀自坐在桌面大小的铁锚上,荡着双足,嘴里不干不交净地骂个不停。我想,可能是因为我身在高处,声音皆被呼呼的风头刮走了,但颇为奇怪的是,我却能听见她的语音。

我不再呼喊,小心翼翼地手脚交换着,向下行去。这时,那江风忽又大了几分,风速加上航速,更是凛冽遒劲,直如十二级台风一般,吹着那铁锚柳条也似,左摇右晃,前摆后弹,还时不时地划上四五个圈,吓得我面无人色,连呼吸都困难,连忙将两只手掌都插入那长圆的孔隙中,用手腕勾住铁环。又将两脚脚尖插入孔中,双膝内扣,死死夹住铁链。

我闭上眼睛。任凭自己的身躯随着那狂风飘飘摇摇,也不知行了多久,船到何处,觉得风似乎小了一些,睁开眼来,眼前却尽是茫茫白雪,仔细一看又不是白雪。却是浓稠的雾。那雾颗粒粗大,稠似米汤。却偏偏轻如鹅毛,从我身旁分流而过。我借甲板上映下来的零星光亮,极目远望,目力所至只在数米之内。除此而外,俱如墨池,万物皆没。

与那飓风斗了多时,我手脚已然酸麻,乘风头略小,稍舒手脚,略作喘息,然后又谨小慎微地向下滑行,待降至那姑娘头顶。那姑娘竟头顶长了眼睛似地,将娇躯向旁边一挪,嗔怪道。怎么过了这么久才下来?听那语气竟是半点也不把这险境放在眼中。

我小心地将双足踩着铁锚巨大的锚钩,再慢慢坐下来,将双足垂下,抚抚胸口,缓得几口气,才颇为惊异地问她。你不怕吗?

那姑娘嗤地一笑,怕什么。我从小到大都在船上,什么没见过?

这样大的风,一不小心就吹到江里去了。我说。

这点风又算得了什么,真是少见多怪。

还有比这更大的风吗?我目瞪口呆。

她若有所思地道,有一年,我和爸爸在江上打鱼,一阵风吹来,把我们的船都掀翻了哩。

这么大船,能吹翻?我不无惊疑地说,心想,这艘江轮整个高度加起来,只怕有七八层楼高,少说也有五六千吨,什么风这么厉害。

那姑娘转头望望我,菀尔道,那是十几年前的事儿了,那时,我们家打渔为生,只有一条渔船,一阵风吹来,连船带人全翻到江里了,打来的半舱鱼也全跑了。

那时,你还很小吧。

那姑娘道,是啊,我还小,只有三岁。当时,我坐在岸上,看见那船直立起来,将爸爸和妈妈摔进了江里,许久也没有见他们浮上来,吓得哇哇大哭。

我心说,刚才听见人说她是这艘船的船长的闺女,想来她爸爸并未被江水吞噬,只不知她妈妈到底如何了。又听她说,正是那一阵风,带走了我亲爱的妈妈,她再也没有回来,想起来真正好伤心。

我听她言语中甚是伤感,却不知用什么语言安慰她。

那姑娘又道,从那以后,我爸爸便不再打渔,到城里租了门面卖渔具,这几年喜欢钓鱼的人越来越多,生意也越做越大,赚了不少钱,爸爸便将店面交给朋友打理,自己却买了这条江轮,专门跑水上运输。

你们家就你一个吗?

嗯,就我和爸爸两人,没有兄弟姐妹。

我心说,原来她是一个独生女,她爸爸只有她这么一个宝贝女儿相依为命,难怪这么紧张她哩。又想她听了范潇潇的话,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不讲任何条件就来帮我,心里颇感不安,便道,这件事,本来与你无关的,让你冒这么大的险,真是对不住了。

那姑娘天真地将脑袋一歪,斜眼望向我,笑道,是啊,你看我陪着你在这里熬夜吹风,搞不好还一脚掉下去,连命都送了,你倒是说说,要怎样谢我?

怎样谢你……这……。我一时语塞,眼下自己连命都难保,又哪里拿得出一件像样的东西来酬谢她,又想到自己失窃的古画,直觉得胸口发堵。

那姑娘见我满面尴尬,不依不饶地道,你想跟老娘耍赖是不是?我可不能白帮忙的啊。我是个生意人啊。你看你,连票都没一张,还逃我的票,这笔帐都还没找你算哩。

人家不顾个人安危,帮这么大的忙,送些礼物,以表谢意,也是理所应当,可我实在是囊中羞涩,空无一物,只好道,承姑娘帮了忙,如果我侥幸逃得过这条命去,日后一定重重酬谢。

那姑娘用食指挽住鬓边一绺青丝,道,你这是打白条,我这里可不兴这个啊,但凡坐船的,都是买票上船,哪有赊欠的道理。

我想起自己身上还有钱,这几天全顾着逃命,根本都没有时间花,伸手去裤兜里摸了一摸,却湿湿嗒嗒的一叠,全被江水浸透了,便道。我也还有些钱,只是被江水浸湿了,我全给你。掏出来递到她眼前。

那姑娘将钱拿到手中。忽又丢回我手中,不高兴地道,全是湿的,谁要啊?

我只好说,那等它干了再给你。

那姑娘又道,现在又没太阳又没火的,怎么干得了。再说眼下到处都是警察在找你,只怕你连今天晚上都挨不过。你要是被他们抓去坐牢了,我到哪里找你去。我现在就要。

我心说,这姑娘也太刁蛮了,若我真是那杀人不眨眼的凶犯。哪里还买你的什么票,只怕你连命也没了……转念一想,哎,想什么呢,这件事却不能怪她,明明是自己逃票上船,是自己的不对,便道,姑奶奶。你到底要怎样,难不成要赶我跳到江里去吗?

那姑娘看了我一眼,无所谓地道。你想跳就跳吧。

我低头见身下的江面,怒涛飞峙,恶浪奔走,张牙舞爪的,直如藏鬼纳怪的幽冥河水一般,心说。这要跳下去岂不是尸骨无存。

那姑娘洋洋得意地摇了摇尖下巴,也不瞧我。只望着天,道,跳吧,我等你跳,看你有没有这本事?

我手里拿着那叠钱,用手指压了压,那叠钱竟渗出不少水来,一时僵住,毫无办法。

那姑娘狡黠地一笑,道,你要是不想跳,不想去死,那我倒也有个办法,可以抵你的船钱和酬劳。

我连忙问,什么办法?

那姑娘笑道,说来也简单,你就将在飞机上那个杀手的事给我讲讲就行了。

我原以为她要出什么难题刁难我,没想到竟是想听我说一说飞机上的事,想是那范潇潇在电话中与她说过,心说,这也不用向她隐瞒什么,便与她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那姑娘一边听,一边咋舌,啧啧,高空雷暴真可怕,简直像原子弹。又惊叹,你命真大,飞机打滚儿也没摔死你。又问那个婉儿到底死了没有,那个要杀死婉儿的外国人是谁。我因在地狱搏击场中见过婉儿,知道她现在还活着,而那个外国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却漠然无知,无法告诉她。

那女孩儿突然遗憾道,可惜,可惜,我没有坐过飞机。

我心说,你爸爸连这么大一条船都买得起,怎么就没带你坐过飞机,却又听那女孩儿自言自语道,我爸爸说这世上最安全的只有船,掉进江里只要会水就不怕,如果是坐飞机,从万米高空摔下来,再厉害的人都没有活命的机会。

我附和道,飞机出事的机率极低,但是出事后的存活率却也是极低,的确有很多人不愿坐。

那女孩儿叹道,哎,何止是飞机哟,自从我妈妈逝去后,爸爸怕再失去我,从来不让我到岸上去玩,弄得我一个朋友也没有,天天猫在这船上,真是没趣。

我惊道,那你读书怎么办?也不上岸吗?

她看看我,不以为然地道,我爸爸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用,不让我到学校去读书。

我心说,这世上竟还有这样的爸爸,为了让自己的女儿不出事,竟然天天将她捆在身边,连学都不让上,不由地问道,那……你……认不认得字?

她格格一笑,不识字,那岂不是个文盲么,我当然认得。爸爸虽然不让我上学堂,却利用工作之余教我识了很多字,并不比那学校的差。

哦!?我奇怪地说,是用学校的课本教的吗?

她撇撇小嘴,说,学校的课本算什么,我七岁时就能读报了,没有一个字不认识。

绝大多数孩子六岁才开始进学堂起萌,她七岁便能读报,岂不是一个天才么,我不由地又煞是好奇地问她是用什么书学的认字?

她说,是《辞海》。

我做过数年的编辑,《辞海》对于我来说,曾是常用工具,知道《辞海》是由上海辞书出版社1979年出版,共有12万余条词目,1588万字,真的是朗阔如海洋,心说,一个七岁的小孩儿用《辞海》识字,当真是闻所未闻,心里已然颇为不信。

她看了看我的神情,道,怎么,你不信么?

我心说,如果将《辞海》一个字一个字的读来。一个人怕是十辈子也认不完,又听她问我,知她脾气火暴。不想当面顶撞,以免惹她生气,只好默然不语。

她冷笑了一声,道,我就背来你听听,免得教你们这些学堂里出来的人瞧不起人,话音未落。脱口便背了起来:阿埃挨欸哀皑蔼霭艾餲,隘爱僾薆暧叆壒碍庵盦。谙安鞍揞犴岸按案暗闇……每十字一句,娇息如兰,语声朗朗,煞是好听。但我耳里却只闻得阿阿爱爱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字句,完全想不起她背诵的是什么东西,只知道凡是字典皆以阿字开头,她眼下背诵的定然是字典正文的首页。待我听她背诵到惊字部时,才猛地想起她背诵的是《古汉语字典》,虽然并非她说的什么《辞海》,也仍是教我大为惊讶,常人或许不知。而我因从事古画研究,时常也用这《古汉语字典》查字解词,却是心中明了。那《古汉语字典》收录的尽是文言古词,不仅生僻少见,语义难懂,而且佶屈聱牙,殊难述诸口齿,没想到她随口念来。竟是有板有眼,合仄合韵。又像听龚丽娜唱《神曲》,意韵绵绵,如歌如乐,不由地连声赞汉,啊哟,啊哟,厉害,厉害!

那女孩儿住了口,道,怎么样,老娘比那一般学堂里出来的强了不知多少倍吧?

我随着她的语气,拽了一句文诌诌的话,不可同日而语,不可同日而语啊!

那女孩儿想是平常在船上鲜少有人跟她说闹,这下突有人赞不绝口,不由地得意十分,开口又背道:

阿,一,词头。用在人名或亲属名称前面。虞溥《江表传》:“肃附蒙背曰:‘吾谓大弟但有武略耳,至于今者,学识英博,非复吴下阿蒙’。”《古诗为焦仲卿妻作》:“阿母得闻之,槌床便大怒。”……

二,大山丘。陶渊明《杂诗》“白日沦西阿,素月出东岭。”三,山的转弯处。《楚辞.九歌.山鬼》:“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直背到:古乐府《子夜四时歌.春歌》:“娉婷扬袖舞,阿那曲身轻。”当我听到这一句,心说,却不恰好用来比拟眼前这姑娘娇柔婀娜、姿容绝世么。一念至此,不由地又多看了那姑娘两眼,只觉得这她身上又挂上许多古代仕女的气质,真如湘妃临水、洛神降世,不由地脱口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住了口,见我一脸诚服,开心地道,女孩儿的名字可不是随便问的。转而又说,老娘今天高兴,可以告诉你,但是,你还是得拿一件东西来酬谢我。

我心说,眼下悬在这江面上,只说是活过一时算一时,教我拿什么来谢你,便不好作声。

那姑娘笑道,这样吧,你带我去坐飞机,就算你今天的船票和酬劳。

我这时想到那些乘冲锋舟在江上搜索我的警察,心说,自己今天要是能活着离开这条船,带着这样一个花娇水嫩的姑娘去坐坐飞机,游山玩水一番,倒也真是一件美差,虽然她古灵精怪,喜欢捉弄人,可是这也正可以为旅途增添许多乐趣,却又想起她是范潇潇的女友,便开口说道,这种美事,岂轮得着我,那范潇潇知道了,还不和我拼命啊。

那姑娘听我言到此处,竟怫然不悦,忽地双掌一击,嘟哝道,范潇潇那个死东西,几时管过我的死活,一天到晚搂着望远镜,老想着什么狄仁杰、福尔摩斯,哪里把我放在心上,我养个猫啊狗啊的都比他强。言语里尽是怨气。

停得一停,那姑娘又冷冷地道,他想当警察,哼,你看这些警察哪里又有一个好人,连我爸爸也敢骂,看我回去不削死他,将他眼珠子抠出来喂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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