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易低着头看着最上面的一张状纸,“孟万宏。”
他眉毛挑了挑,这个名字他好像略有耳闻,这位孟万宏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号称“落地财神”的那个。
孟万宏是真州的盐商,盐作为刚需品,在封建王朝始终是最暴利的行业。
区别在于这个利润要么被朝廷控制,要么在那些手段通天的盐商手里,然后被朝廷抽税。
食盐交易介乎两种之间,从开国施行的政策就是利益上的交换。
虽然从表面上来看朝廷允许盐商自己卖盐,朝廷没有直接控制,但是实际上,从盐商支盐到盐商卖烟全部都在朝廷的控制范围之内,自己能控制的部分很少。
商人一方面要承担运输的重担,另一方面换回来的盐引也未必真能赚到钱,能不能买到盐那是另外一回事。
宋朝到现在一直把盐引作为一种福利发放在朝廷里的勋贵以及亲王宗室,又或者是宫中得宠的太监。
那些权贵虽然自己不会出去,但是可以派出自己的代表,比如下人管家之类的,拿了盐引去贩盐。
他们获取的盐引往往是计划之外的增发盐引,不在每年的正引范围之内,但是支盐的时候又享受优先权,一般的商人跟他们根本没有竞争力。
在过去,淮北盐在大宋算是质量较为上乘的食盐,价格也是最高,现在虽然在杨易的平衡之下,各地的盐没有那么夸张,但是江南的商人还是认准淮北盐。
淮北盐的产量很低,能有机会下手的人不多,所有人都在等,正常的支盐流程是按照输送粮草的先后顺序在盐运衙门排队,按照先来后到支盐……
但是勋贵和亲王乃至一些大太监则是不在此内,随到随支,并且是超额支盐。
超出一倍的额度那都不叫事,像是皇亲国戚,如杨易这样的,若是想要支盐,所有人都得靠边站,根本不需要考虑盐引数字是个什么东西。
而且,一般的商人销盐必须遵守自己的行盐区,勋贵这些关系户则是想卖到哪里就卖到哪里,根本没有人能管,所以正常商人对上这种非正常的商人,竞争结果只能是一败涂地。
更荒唐的甚至还有爷爷辈送粮到边关,孙子辈还没有领到盐的情况发生。
到了如今,朝廷已经渐渐失去了公信力,能够生存下来的盐商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没有竞争力的早就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台,剩下的要么是自身在朝内有强力的靠山,要么就是交友广阔,手眼通天,不然根本在跟各个关系户竞争下活不下来。
像是孟万宏他的策略就是高价买引,把那些勋贵太监手里的盐引全部高价买回来。
反正这些贵人不可能自己去受苦受累贩盐,他们想要的不过是金银钱财罢了。
他先把钱直接给他们,这些人也就愿意把盐引卖给他。
除此以为,另一个办法就是借贷,朝中许多勋贵都是他的债主,至于这位赫赫有名的落地财神是不是真的需要借贷,没有人关心。
反正这些债主家里每年都会收到一大笔利息,这白花花的银子却不是假的。
靠着种种手段,孟万宏在真州的盐商中居于首位,行事上难免有些嚣张跋扈,不把律法放在眼里也是正常的。
这些东西杨易能能理解,毕竟在当下的环境就是这样,好人活不下去,能生存下来的就没有一个是白莲花。
但是如果这些状纸属实,孟万宏就难逃一个杀头的结果,孟万宏的财富日益增长,孟家人的行事则是越来越霸道。
豪门恶仆欺压百姓那是寻常可见的事,真州的驻军也是孟万宏出资资助的武装,在真州他几乎是土皇帝,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敢做的。
在那里孟万宏一句话比官府还要好使,当初沈崇文再如何富庶,在天子脚下无非是一只养肥的猪,而孟万宏就不同了,盐商的胆子可是比都大,不少盐商就是水匪出身……
孟万宏在真州靠着软硬手段,控制了盐滩上大批的灶户,等于是控制了盐滩的产出。
如果让他把这群灶户全部掌握到手里,两淮的盐产就要被孟万宏操纵。
这次被杀掉的灶户全都是不服孟万宏的命令的,拒绝听从他的指挥。
而光明正大杀这些人的手段实在太多,比如……剿匪。
官员们得了业绩,孟万宏立了威,一举两得。
里面有一批是灶户里面比较有武力的,他们往往是某一批灶户追随的头目,这些人被杀算是杀鸡儆猴,也是给其他不肯服从的灶户一个下马威。
至于那些被杀掉的村民则是无妄之灾,死的都是男人,其中有两家算是小乡宦,家中的女子很有些艳名,是出挑的美人。
孟万宏想要纳她们做小,显然是被拒绝了,所以才用这种非常规的手段。
张叔夜的父亲是一个举人,在地方生名声不小,在他的教导下,村子里很是出了一些读书人。
这次收到消息,孟万宏打算对张庄下手,配合朝廷搞一次缴匪,趁机把他们全部都灭掉,所以张庄的人只有拼命逃出来,不想人没到地方就已经被人追杀了,不过动手的人从官兵变成了强盗。
杨易凝眉沉思,并没有打断张叔夜的话,他把状纸放在一边,看着张叔夜道:“张叔夜,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有些话却是含含糊糊,不说实话,你叫我如何为你们伸冤?你们真州人为什么要跑到江宁来上诉?直接去京师岂不是更好,你爹是个读书人,干嘛要无缘无故的去查探这些灶户的冤情?一个文弱书生又是怎么能拿到这些血书的?你当本王看不出来?还不速速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