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是微微亮了。
湛海滔天,远帆而行。
从海港离去时,由于船只还处在浅海区域,所以人举目远眺更远处的时候,感官上会出现一种视觉色差。即为在不同海域位置,其展现出的蓝色调深浅不一,浓淡色泽各有不同。
将目光投向航船底部所接触的海水,可见其呈现出一种浅淡的碧蓝色。船体冲击而过,持续不断地在海面激起卷卷海浪,有洁白的海沫依附到船体上,余留几星藻色。
水色碧蓝,依稀可见些许海生物游荡于其中。海水悠悠,引得海底恣意生长的碧色海藻时断时续地浮动上移,其身好似长长的触手,轻碰了船体底部一下,便又倏忽而离,不带半分留恋温存。如同绵软的花儿盛开在深浓水色里,柔弱欲滴的模样简直让人浮想联翩。
由浅至深,随着航船匀速驶于海面上,可见海水变幻得浓淡相织,并晕染出参差不齐的深浅蓝色。我们渐渐远离了浅海区域,向着湛色越发深浓的远处行进。
而回头遥望远去的姚城港口,只见其被柔和的浅蓝色包裹着,好似一副写意的图画。
站在船甲板上,将身子轻轻倚靠在船栏旁,可以观览到船身近处的海水微泛着碧绿色泽,其中有细微物游曳而过,泛出浅淡光泽。
朝霞初升,暖阳如许。一切好似风雨消弭,千帆过尽,仅余留下一派生机盎然。
浮华背后的黯淡永远都是属于黑夜里的故事,当天明时,所有事物都将归于沉寂,了无音讯。
我与爷爷婆婆相聚于船甲板之上,二老忧心我的安危,并未听从屏香子让他们去客舱休息的建议,均是一直等在此地,就为着能够一眼看到我登船。
他们亦是见到了吴庭,可还没来得及向他致谢,便见其快速离去,连一句珍重也是没能道出。
二老的精神状态很好,他们并没有受到半点伤害。于他们而言,灾祸之苦,仅仅呈现在其他人的描述当中,不过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谁人能将当时的惨况详致言出。
所以有的时候,知道比不知道要痛苦得多。世人言能者多劳,大抵也是如此罢了。
婆婆看到我衣裳皱巴,胸口前沾染黑灰,便是二话不说地将我拉到客舱处,带着我到了舱房里。房中安置着两张木床,均是铺着洁白棉布,有配套的枕头薄毯。而我们的行囊,则是放置在木质地板上。
屋门右侧立着一张铜镜,目光下移是悬空的铜架子,可以搁置铜盆与面巾,方便晨起梳洗。
这般整洁清净,简直就像专门为女子准备的一样。
可私人商行的航船,主要以运送货物为主,大多数的客舱均是草草打理了事,那里会如此干净细致。
暗生疑窦,我眸子一瞬不瞬地看向婆婆,而后拉着她坐到床铺上,严肃出声:“婆婆,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把我给卖了?”
婆婆本原是表情温和地瞧着我,却不想我突然蹦出这句话,不由神色一敛,作势要招呼我几下子。我见此,立马从她身边蹦跶到一旁,跟个小猴子一样抓耳恼腮。
苦着一张脸,对她道:“婆婆,你别跟爷爷学啊。虽然你们一夜夫妻百日恩,可您不能把我打习惯了。我也是会呼疼喊痛的,你们可不能把我给打坏了!”
婆婆肃着面容道:“小倒霉蛋儿,又皮痒了是不是?我还没打到你身上呢,你就叫疼叫苦的。我和你爷爷都是老夫老妻了,你胆子也是肥了,敢调侃我们两个老家伙了。”
我心里暗道不好,一时不察戳到婆婆逆鳞了。现下只能越发卖力地装出个苦哈哈的模样,希望能让她消消气,说不准婆婆她心一软就舍不得罚我了。
“婆婆,我差一点儿就见不到您了,你别揍我成不成…”一面言语上讨好着,一面我偷偷觑了觑婆婆的神色,“您可是不知道,我今天差点就死在月老祠那里了。好不容易回来了,您就别生我气了。”
说完我摸了把脸上的汗渍,心里七上八下,生怕自己不够诚恳。
上回婆婆一怒,我可是半个月没饭吃。
想到往事,我更是欲哭无泪,真想仰天长叹自己咋就这么不长记性呢。
讨嘴快活有什么好,还不是自找罪受,真真是活该!
我在一旁心急火燎,耐不住猛踩了脚底板面几下,弄出踢踢踏踏的响动。只想让她瞅我一眼,别跟现在一样不吭声。
看了又看,瞄了又瞄,我忍不住地开口“汪”了一声。
婆婆不动如山,眼皮子已是抬也不抬,只管着闭目养神去了。
我鼓起了一张嘴,目光炯炯地继续看着她,骤然“呱”叫出。
只见她挪了挪身子,转向另一侧,就是不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