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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发轻车熟路，不一会便来到了亲家院子的谷洞口。
亲家原本也住在土堡老宅里。
后来，布仁爹出事后，亲家一家虽然应名还住在土堡里，但实际上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南关的平房院里，只是每年过年才在土堡里呆上几天。
茂发老早就停下了脚步，前后瞅瞅，街上人并不多，也就是几个低头走路的路人。茂发长舒口气。虽然他答应来见布仁，但心里并不踏实。这一路上他也寻思明白了。尽管他不明白布仁到底是啥人，从布礼那也没弄清楚布仁到底去没去过自家村子，但自己早起看到的那熟悉的身影，还有蒋发家的话，还有布礼说是布仁让他来家里有事，这一切都说明，今早村子里发生的事十有九都与布仁有关，也就是说，高掌柜的那个接头人很可能就是……茂发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他可不想摊事，可是和亲家的关系，他又不能不来，他只想神不知鬼不觉的……
看看没有认识的人，茂发紧忙拽着二子拐进了谷洞。刚拐进谷洞，险些就和一个人撞个满怀。
“茂发哥——”猛不丁有人喊。
“你……”茂发先前只顾着瞅价街上，压根没注意谷洞里有人没人，猛不丁有人喊，而且显然还是认识的熟人，浑身不由得哆嗦了一下，特别是对面的人的装束打扮更是让他大惊失色。
对面的人尽管佝偻着身子，双手揣在袖子里，但仍然足足比茂发高出半个脑袋，黑嘈糊烂[注：]的头发乱七糟炸撒着，露着颧骨的小脸蜡黄蜡黄，眼眶塌陷，双眼鼓凸，鼻孔朝天，整个下半部脸几乎都是焦黄的胡须，像一团团乱草；上身穿一件油迹麻哈[注：]，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肥大的长棉袍，到处露着脏兮兮的棉絮，左前襟还有一条用好几种颜色的线撩起来的长口子；下半身露着的裤子也是乌黑锃亮，也是到处是大小不一的口子，只不过比起上身就显得单薄多了；脚上穿的倒是一双皮鞋，但歪七趔，也是脏兮兮的，左脚尖张着大口，露出一排黑乎乎肿胀的脚指头。
“你，你是……”茂发看着面熟，但一下没认出是谁。在他的印象中，不管是亲戚，还是认识的熟人中，还没有这么邋哩邋遢的一个人。
“俺，俺是……”对面的人努力直直腰，想笑但只是胡须剧烈地抖动着。嗫嚅了好久才说，“俺，俺是，桃儿的小叔。”
“啥？”茂发简直不敢相信。“你是布地？”
茂发的亲家公叫布天，兄弟俩，弟弟叫布地。
茂发和布地早先确实是熟人。布天常年在外倒腾小买卖，家里的一切都由兄弟布地打理。有时遇上点不圪节[注：]的事，茂发常到布天家里传个话，捎点东西。不过，自打布天出事后，茂发和布地几乎就断了来往，偶尔见面也就是打个招呼。
“你，咋就……”尽管茂发对布地这些年的生活不景气早有耳闻，但他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到布地会苦寒到眼下这般地步。
“唉！天不灭曹，天要灭布啊！”布天长长地打了个哈欠。还下意识地耸了耸肩。
“唉！你呀，也是……”茂发没有把话说完。茂发虽然在村上应了个大户人家的名声，但他并不嫌贫爱富。不过，看着布地的牺惶样，他心里除了怜悯，还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厌恶和……
茂发的亲家再早可是布镇出了名的大户人家，即便是到了亲家这辈，亲家在外面倒腾小买卖，布地在家管家种地，按说家里要零花钱有零花钱，要粮食有粮食，小日子过的应该是红红火火。可是，布地偏偏染上了抽大烟的毛病，等到亲家出事后，布地更是没有了管束，卖房卖地……前些天，茂发听亲家母桃儿娘说……
“茂发哥，求你了，可怜可怜俺……”布地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茂发手中拎着的麻糖，满是胡子的腮帮抖动着。
“这……”茂发瞅瞅手中拎着的麻糖，犹豫了半天，还是不情愿地从里面抽出了一根递给了眼巴巴瞅着他的布地。刚才在来的路上，他已经把自己先前买的和布礼后来买的麻糖捆到了一起。尽管他也肚子里空落落的，尽管二子一再吵吵着还想吃，但他还是没舍得。还有，尽管他厌恶眼前这个无情无义的败家子，但还是动了可怜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