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仁和娘也不知唠了多少话，反正天都已经大亮了。
其实，这回，布仁和娘分开也就将将过了半拉月，不过，这可是布仁头回和娘分别这么长时间，而且几乎是经历了生与死的熬煎和牵念。
“回来了就中，回来了就中。”布仁娘瞅着儿子瘦了一圈的脸庞，心里刀割般的难受，满是皱纹的脸上依然挂着笑容。
“娘，都是俺不好，让您老跟着担惊受怕，俺……”布仁眼睛里滚动着泪花。虽然仅仅是隔了半拉来月，但他看出来了，娘显得更老了，脸上的皱纹也更多了，还有，最明显的就是头发又白了许多，几乎已经有一多半的白头发了。
“傻孩子，说的甚话？你是娘的儿，娘不操心，那还能叫娘？”布仁娘脸一拉，指头点着儿脑门，苦楚地一笑，“你呀，赶紧给俺寻个儿媳妇，娘就省心喽。”
“……”布仁又脸红了。布仁今年闪过年虚岁就二十七了。布镇和他差不多一般大小年龄的小子都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爹了。可布仁到现在还是光棍一个。其实这些年，布仁的娘和亲戚朋友街坊邻居没少给他张罗，说媒的也不少，可布仁一提这事就脸红。
“你呀……”眼瞅着儿子难为情，布仁娘摆摆手，长叹口气，“不说了。娘认了，姻缘天定随缘吧。”布仁娘慢慢站了起来，捶捶后腰，瞅瞅窗外，“儿啊，你这张张急急的回来，怕是大半宿没咯叽眼[注：]吧？”指指东墙根脚地，“要不，躺地上囫囵身再迷瞪会。”
“娘，俺不困。”布仁嘴上这么说，其实，两眼直打架。布仁娘说的一点没错。虽然布仁是后半夜才下山的，但先是卞文祺和他交代接头注意的要点，而后回到自己住的山洞，由于头回执行任务，他既兴奋又有些不安，再加上马上就要回家见老娘，所以前半夜压根也没睡。不过，眼下他可不想睡，也不敢睡。他心里还有事。
“咋能不困？齁咯撑[注：]了？”布仁娘说，“大清早的，那帮人不会来，放心吧，你小弟在晒棚上瞅着呢。”布仁娘并不知道布仁夜格晚上接头的事，她只以为布仁是怕被镇上的人发现。
“娘，俺真的不困。呆会俺还得……”布仁惦着接头的事，可他不能说，也不想让娘担心。
“你呀，就……”布仁娘无奈地摇摇头。自己的儿子啥脾性，她比谁都清楚。只有长叹口气，“中！那，你就咯撑着。俺……”布仁娘没把话说完，匆匆出了里屋。
不一会，布仁娘又进来了。瞅瞅手里捧着的布包，显得有些不自然地苦笑：瞅俺这记性，光顾说话，把正经事都忘了。儿啊，大清早的，跑几十里道，一准饿坏了吧？
“娘，俺不饿。”布仁说。其实，走了几十里山路，将将又张急着脱身，他也确实饿了。不过，布仁不想让娘着急上火。娘从妹子家回来后家里的状况，布仁在山上已经听布信说过了。娘回来已经好几天了，因为怕被保安团发现，家里一直没敢生火，每天吃的喝的都是布信的老娘挨时圪节[注：]的送过来。
“不饿？你就捉唬娘吧。”布仁娘脸一沉，“你那点小心思，娘还不清楚。”布仁娘说着将布包递到布仁手里，苦笑下，“给，拿着，先垫巴点，……”
“娘……”布仁接过布包，不用瞅，他也清楚，布包里包的一准是吃的，不禁心里一酸。布仁从小就有个毛病，只要肚饥，就会心慌头晕，浑身发冷汗。所以这么多年，不管是小时候从书房回来，还是后来上地动弹，只要一进门，娘就会把早已偎在灶堂边的吃的拿给他。可眼下，家里好几天没生火，布包还是温乎乎的。难不成娘是……
“这有啥？谁叫俺是你娘来。”布仁娘摆摆手，笑道。
“……”布仁没说话，使劲憋着眼里的泪。
“中啦，”布仁娘指指布包，“趁还温乎，尝尝中吃不？”
布仁慢慢打开布包，布包里包着的是一块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