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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瞅着冯贵着急忙慌地奔戏台而去，茂发拽着二子也着急忙慌地溜出了玉皇殿。直到到了村道上才放慢了脚步，回头瞅瞅玉皇殿，连着长长地喘了好几口气。
“爷，你咋啦？”二子问。
“没，没啥事。”茂发胆子小，心眼也小，一前晌接二连三碰到的人和事，窝在心里憋的难受，喘不过气来。只好伸手上下搓着胸脯，搓了好久，也不见个效。
“爷，要不俺扶你道边歇会？”二子瞅见爷爷脸色很难看。
“不碍事。”茂发摆摆手，下意识地又回头瞅瞅玉皇殿。
一路上，茂发满脑子里还在踅摸着将将玉皇殿发生的事。
其实，从早起出门到回来一前晌遇到的看到的听到的人和事，茂发都装在心里头。茂发活了大半辈子，也算是经见过不少事的人了。他咋也想不到，上布镇赶了个集，短短一前晌竟会遇到这么多的人和事，不光哪件事都好像是老天爷事先安排好的，不早不晚赶的那么巧；而且桩桩件件让人心惊肉跳，把人吓个半死；更要命的是有的人和事好像杆子打不着，但好像又……；好在这些事，有惊无险都已经过去了。还有的想也白搭，干着急没辙；还有的压根不碍自格啥事。唯独将将玉皇殿这事让他……
将将，明明瞅见三小子兴旺从玉皇殿出来，贴墙根钻进了荒草丛，可人呢？难不成是自格眼花了？不可能啊！自格的儿子不会认错的。
可兴旺大晌午的上玉皇殿做甚？难道……？戏台口柴禾堆里的箱子会是兴旺藏的？那箱子是打哪来的？箱子里的东西真的会是……？
还有，兴旺前脚从玉皇殿出来，冯贵后脚就到，而且好像眼神总是瞟着戏台，难不成冯贵也是冲箱子来的？那兴旺和冯贵是……？
还有，也是最让茂发不解和恐慌不安的还是：冯贵最后说的话，让他想起了早起在关帝庙蒋中孝说的话，俩人说的几乎一模一样，连口气都是一个腔调，“啥也没看见，”这岂不就是……
思来想去，眼瞅着就要到了村当央老槐树跟前，茂发也没捋出个头绪来，越踅摸越心里发慌，头上冒出了汗，后脊梁却觉得一阵阵冒凉气。
茂发下意识地裹裹身上的棉袄。
老槐树传说是茂发的老祖宗落脚冯村后第二年开春栽下的，迄今已经有二百六十多年了。
老槐树树冠很大，周围空地也有亩把地大。老槐树北面的大院就是村公所，是冯村的村中心，老槐树跟前也就成了冯村几个饭场中最大的饭场。平常一到饭时，只要不是刮风下雨下雪天，周围几个谷洞格廊的汉们[注：]都会不约而同地端着大海碗，聚集到老槐树跟前，仨仨俩俩凑在一起一边吃饭一边天南地北瞎谝。久而久之，这里也就成了村里人了解外面世界和各种各样小道消息的集散地。
今，虽然刮着小风，但老阳还不错。天也还早，还不到饭时，老槐树跟前没人，只有村公所大院门口有几个人靠着墙站着好像在晒老阳。
几个人，茂发都认识。可茂发满脑子一锅圪嚓稠饭[注：]，晦气窝心憋气，只想远远躲着赶紧早些回家。还有，其中有俩个人，茂发不想搭理他们。
“茂发哥，赶集回来了？”喊话的是一个和茂发年龄不相上下的老头，“来，让咱瞅瞅都置买些甚？”边说边走了过来。老头也姓高，大名叫茂林，和茂发是没出四服的本家兄弟，也是谷洞里错对门的邻居。
“没，啥也没买。”茂发想笑一下，但到了也没笑出来。其实，茂发和茂林老哥俩平常处的还挺近乎，小辈们也搁伙的不错。特别是三小子兴旺有事没事总爱往茂林家跑。
“茂发哥，”茂林瞅瞅村公所墙根站着的几个人，凑近茂发，着急地小声问，“俺将将听他们吵吵，今前晌镇上又打起来了，是真的不？”
“这……”茂发现在最怕的就是有人问这事。
“茂发啊……”有人摆手。“啥也甭说了，赶紧回家。你爹都……”说话的是个白胡子老头。老头是冯村最老的老人，也是牛家谷洞牛姓家族的族长。村上不管大人小孩都喊他爷爷。
“俺爹咋啦？”茂发心里一咯噔。爹上了年纪，腿脚本来就不好，这几天老寒腿的毛病又犯了，下炕都是个作难事。莫非……
“没啥事。硬实着呢。就是怕你老东西赶集叫日本人给……”有人抢话。
“二奎，你这孩子咋说话呢？”爷爷瞪一眼说话的人，“人家都打到家门口了，还窝里叽嘈，有完没完。”
“……”二奎吸溜下鼻子，耸耸肩，没吭声，但明显看出来不服气。二奎是狗子的爹，德鑫货栈帐房先生冯三奎的亲哥哥，也是爷爷的杆子打不着的外孙。
“……”茂发只是苦笑下也没吱声。
其实，茂发和冯二奎是从小光屁股长大的发小。冯二奎家院子大门虽然开在冯家谷洞，但和茂发家前院西屋就隔着一堵墙，也算是近邻吧。按说俩家比邻而居，远亲不如近邻，可俩家七年前因为茂发家前院西屋滴水檐起了纠纷，最后茂发家输了官司，俩家也从此结下了怨。茂发生性懦弱，不想惹事，只能惹不起躲着走。即便是躲不过，走个头碰头，也从不说话。
“茂发啊，回吧！”爷爷摇摇头，瞅瞅众人，摆摆手，“都别杵着了。各回各家吧！”爷爷瞅瞅天，手中拐杖“咚咚”戳着地，长叹口气，“这日子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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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汉们：青州方言。成年的男人。
[注：]
圪嚓稠饭：青州方言。小米熬的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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