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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着吧。”爷爷走了两步，又停下了脚步，回过身来，拐杖指着村公所大院，表情极其庄重严肃，“吃罢晌午饭，各家主事的都过来，咱商议点事。”
众人纷纷点头。
冯村在布镇周边十几个村子中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村子。百十户人家，四百来口人。
冯村是个老村子。和布镇一样，也是几废几兴。据老辈人访古：当年，茂发的老祖宗落脚冯村时，冯村几乎就是一片废墟，后来，村子才慢慢红火了起来。
冯村的百姓几乎都是从外省外地逃荒来的。大小姓三十来个。不过，大多是牛，高，冯三大姓。高姓和冯姓是最早落脚冯村的，也就是茂发的老祖宗和冯二奎的老祖宗。牛姓有说是从布镇搬过来的，也有说牛姓的老祖宗原本就是冯村的老住户，只是当年躲避战乱逃出去又回来的。至于剩下的小姓人家则大都是以后投亲靠友过来的。
像大多数村子一样，冯村虽说名义上也有县里设的村公所，但除了支公差，真正说话好使主事的还是村子里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特别是半个月前，日本人占了青州县城后，县政府都不知跑哪了，村公所实际上也就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爷爷是村子里最老的老人，也是牛姓家族的族长，还有，村子里好多人家多多少少都和爷爷圪连着亲戚。所以，爷爷在村里说话一向好使。
“爷爷，这兵荒马乱的，布镇都乱成一锅粥了，又是大晌午的，俺兄弟怕是一时半会回不来……”冯二奎一脸为难。
“那，……？”爷爷眉头一皱，沉吟少许，摸摸下巴颏白花花的胡须，“要不，你来中不？”
“中是中，可俺……？”冯二奎虽说是冯村高姓家族最年长的长辈，可却不是族长。真正的族长是他兄弟冯三奎。
“你呀，狗肉丸的上不得条盘。将将不是小嘴吧嗒吧嗒的挺能谝的，咋还没上坡就先圪赘[注：]了。”爷爷拐杖连连戳着地，瞅瞅冯二奎长叹口气，“这么着吧。实在不中，你还是上镇上喊冯先生回来一趟。就说俺请他。”
“那，……”冯二奎犹豫片刻，嘿嘿一笑，“爷爷，既然您老抬举俺，说俺中，那俺就替俺兄弟支回差。”
“中！不过，……”爷爷扬扬拐杖，“你小子可得长点心不能再犯浑啊！”
“不，不会，”冯二奎瞅一眼茂发，“俺可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冯二奎嘴上这么说，实际上村上的人都怕跟他打交道。冯二奎不光见小，爱沾小便宜，沾着毛斤四两，而且说话尖刻，嘴上不饶人，有理没理总要抢占三分，特别是爱拨弄个是非。
“那敢情好。”爷爷长叹口气，“二奎呀，外面兵荒马乱的，咱冯村可不敢再起内讧了。”
爷爷的担忧，并不是空穴来风。
像许多乡村一样，冯村也是三天两头纠纷不断。尤其是高冯两大家族之间。尽管当年高家和冯家的老祖宗是一起从布镇逃出来落脚到冯村的过命兄弟，但几百年下来，俩家的后世族人还是产生了一些隔阂和争执，甚至是积怨和仇恨。至于邻里街坊之间，那更是按下葫芦起了瓢。好在最近这几年，在爷爷和村里几位老人的调和下，整个村子表面上还搁伙的不错。不过，小的争执，吵吵闹闹还是时有发生。而好多邻里不和都有冯二奎搅和的影子。
“爷爷，你尽管把心搁肚里头。”冯二奎拍拍胸脯，“只要旁人不找事，俺向老祖宗保证，俺绝不惹事。”
“行啦。”爷爷瞅瞅天，摆摆手，“时候不早了，都回吧。”紧跟着，又补了一句，“都把话带到，下晌早些过来。”
“唉！”眼瞅着大伙都走了，爷爷又是一声长叹。回头瞅瞅茂发，“茂发啊，你也是，这外面兵荒马乱的，赶集凑红火，多危险。”
“爷爷，您老说的是。可俺……”茂发想解释。今是爹老早跟德鑫货栈挨靠好的看货的日子，爹老毛病犯了，他不能不去。
“你爹也是。事，再当紧，也没命当紧。”爷爷摆摆手，“往后啊，没事就安安生生在家呆着。还有，早起谷洞里打枪，俺都听见了。镇上的事，将将村上回来的人也说了。唉！你说这都叫甚事？”爷爷又是一声长叹。来回瞅瞅，压低了声，“茂发啊，爷爷老了，有些碎嘴，可有些事啊，瞅着了不说，窝在这心里也不得劲。”据老辈人访古：爷爷也是打锅牛的后人，和茂发家伙着一个老祖宗。传到爷爷这辈，俩家还是亲戚套亲戚，亲戚圪连亲戚。远的不说，茂发的娘就是爷爷的亲外甥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