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惊闻(2)(1 / 2)

四月, 春深夏浅, 崇山峻岭的西南依然有挥之不去的清寒。晨间赶路时依旧寒风瑟瑟, 吐息均有白气从鼻窍溢出,但等待日头升起, 刺目的阳光劈头盖脸直下,又像是小刀子在皮肤上不断的轻擦,若是普通人,脸颊上早就蜷起了一层又一层被晒伤的皮屑。

苏轻雪现在的修为也还不到自成天地的境界, 一路披星戴月,餐风露宿,渐渐地开始有些吃不消了,飞剑逐渐的就落到了别人的后头。

他又开始有后悔的念头,当初他做决定的时候不那么轻巧就好了。进入昆仑之后的日子,跟他当初所设想的完全不同, 仅仅是外门教授的课业就跟他当年在天山雪所学差异甚大, 门类广、难度高, 同时淘汰制的竞争压力也让过惯散漫生活的他颇为不适应。

但矛盾的是, 和他拖沓的课业相反,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多年来一直缓慢攀升的境界居然莫名其妙的突飞猛进,一举突破了筑基。一开始他是不安中又揣着一丝庆幸,因为如此则被万众瞩目, 甚至有内门的峰系提前向他伸出了橄榄枝, 外门给他授课的师兄师姐替他分析了各个峰的情况, 其实以他的性子来看,剑峰这种整个昆仑的精英都济济一堂的地方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但他从来都不是那种当断则断的人。

纵使他本身性子懒散,但总有一个声音在提醒自己,大仇未报,不该安于现状。另外,很多时候他自己也不想承认,但剑峰“昆仑第一峰”的名号的确勾起了他内心深处对于从前天山雪尊贵又优渥的日子的怀念。

如他所愿,初入剑峰那一段时间,他确实有一种受到万众瞩目的光彩,化神期大圆满的长老纡尊降贵亲自收他为徒,他还未结丹,却已有资格入剑庐选取自己的飞剑,在特定的空域练习御剑飞行。

但短暂的虚荣很快就如烟散去,他很快发现剑峰的课业甚至要数倍重于外门,而且大部分都是新近一千年来的总结,他从前是闻所未闻。身边的师兄师姐们无一天赋不强,勤学苦练的劲头较之淘汰激烈的外门也毫不逊色,他本来就是很容易受外界环境影响的人,一次次的搞砸课业也让生性敏感的他时常觉得自己抬不起头,于是那种熟悉的焦虑感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好在他新拜的“师父”并不是严苛之人,面对他学业上的困境,人也只是宽和一笑,说下次努力便罢了,还每每都慷慨地给予他灵草丹药,替他争各式机会难得的试炼,几次下来,整个剑峰的人都知道这位真人对他新收的徒弟寄予厚望。

即使私下里有资历较长的师姐曾经隐晦地告诉他,他选错“阵营”了,这位真人虽是剑峰长老,但同时却兼任六大堂的高层职务,剑峰上层已经有人怀疑他是金母元君那一派的,剑峰现在的峰主是蘅芜真君,投靠对家营下的桩子可不是什么聪明的选择。不过苏轻雪却觉得哪有那么严重?政治斗争应该离他这个筑基期的小修士还很远。

但是这一次,他心里还是对他“师父”给他安排的这次试炼颇有些微词。前往西南边陲的花繁城辖下的一个小村庄调查一次只在普通百姓中爆发的疫病。这一来一回除了路上辛苦,能得到什么锻炼?何况昆仑和花繁城相距千里,他虽能御剑,但距离一远,单他丹田那点灵力根本耗不下去。

可是他又是个不擅长拒绝别人的性子,便只好来了。

“阿雪,你怎么了?”前头注意到他的女剑修很快掉头赶回了他的身边。

苏轻雪双手撑着膝盖不断地喘着粗气,一张小脸已经被晒得两颊发红,鬓发被汗水一条条地粘在脸侧,他试图强撑着直起腰,

“没……没有事,师姐你们不必管我……我待会儿会跟上你们的……”

“那怎么行?”女剑修皱眉道,“咱们是一个小队,不会让任何人掉队的。”

其他剑修也纷纷调头回来,有的男修就不会像那女修这般温柔,说话也是直来直往的,

“才飞了多久他就不行了?”

“就是,这才哪到哪儿啊?”

女修瞪了他们一眼,“苏师弟才刚刚筑基,能够御剑跟着我们飞这么远的路已经是很了不得了,从昆仑到花繁城要有上千里,你们几个做师兄的就不能体谅一下他吗?”

“所以我说,本来就是金丹期才有外派出任务的资格,才筑基的小孩就别来凑这热闹了!”为首的男修嘟囔着。

苏轻雪郝羞地低下头,他身边的女修却扬声替他怼了回去,“苏师弟可是天水灵根,不到半年就被剑峰从外门破格录取,十五岁的筑基修士。您这么大言不惭的,倒是说说您像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又是什么样的境界?”

“你……”男修一时词穷,最后不耐烦地挥了挥袖子,“行行行,我比不上你牙尖嘴利,我不跟你们争了行吧?反正你们女的就喜欢他这种细皮嫩肉的,生怕他磕着碰着,怎么说都是你们有理呗!”

女修气的差点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跟他干架,苏轻雪勉力拽住她,“是我太没用了,大家别因为我吵架……”

“知道就好——”男修故意把声调拖得长长的,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女修涨红了脸,气得直接挣开苏轻雪,“阿雪你没错!今天看我不教训教训他……”

现场一时鸡飞狗跳,不过其他人大多是见怪不怪了。天赋高到被剑峰破格录提前录进来的小师弟,本来就是木秀于林,引人注目,但等来的是这位小天才愚钝于课业的传言,剑峰素来有强者崇拜的情结,有人对他从一开始单纯的好奇,就逐渐转变的开始有些鄙夷和不屑。

然而苏轻雪相貌又十分的招眼,使得不少女修都对他偏爱有加,要知道自从一百五十年前昆仑将学院制改回座师制之后,能进剑峰的女性越来越少,正好在少年们蠢蠢欲动的年纪碰上“僧多粥少”,这无异于火上浇油。不少男修们渐渐开始经常针对苏轻雪酸言酸语,看不过眼的女修站出来回怼,引得男修们怒火更盛,最后总能掐出一场男女全武行来。

这样一来二去次数多了,总不免有吃瓜群众感慨,剑峰这哪儿是招天才?简直就是招进来一个祸水!

“行了!”后方突然一声大喝,领队的男修驭着飞剑从空中降下来,“苏师弟这次随同乃是清虚真人的意思,谁若是有意见不如亲自跟他老人家说道说道!”

他的话语似乎比其他人更多了几分威严,方才还口若悬河诡辩不断的男修们这次都闭了嘴,半晌各自讪讪地沉默了。

苏轻雪嗫嚅道,“钟师兄……”

钟子期拍了拍他的肩,他缓缓环视一众人,朗声道:“诸位苏师弟的灵根、天赋和年纪都摆在这里,他是有真才实学的,好不容易我们对抗无才无德之辈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何必在这个时候起内讧,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他的话音刚落,高天上便由远及近飘来了若有若无的檐铃声。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引得纷纷仰头望过去——只见一辆装饰华贵的云车在他们上空远远地飞来,车壁上镶嵌的宝石光芒隔着半里远都能耀花人的眼。

这一路上他们不止一次见到这辆招摇的云车了。说来也巧,某个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正好带病回乡,势必要借道两州交界的花繁城,他们的路线十有八九要重合。

“又是她!怎么总是阴魂不散!”

方才还要为苏轻雪出头的女修转而愤愤道,这一次她的反感引起了全队人的认同,钟子期完美的完成了一次矛盾的转移——

“以前我一想到连她这种人都进了昆仑还占着掌门徒首的头衔,那恶心的劲啊真是一阵阵的,好不容易她要死回家了,真是见鬼了还要和她一路!”

“唉,没事儿,咱是大度的人,就当她是扶棺回乡,计较个啥!”

“黄泉路漫漫,她的盘缠带带够了吗?不够我可以现在就给她烧点!”

尖酸刻薄的话语很快引得人哈哈大笑,男男女女之间又充满了快活的空气,仿佛刚才的一点小龃龉没有发生过一般。

苏轻雪夹在中间,只好尴尬地陪着他们笑。

他大概知道,这师兄师姐口中的那个“她”应该是望月峰的紫光真人。早在没入昆仑前他就见过她一次,破晓的雪林上空,一群御剑而来的修士们绕着他们盘旋,那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高阶修士,其中一个秀发微蜷、面部轮廓美得分明的女修有条不紊的指挥着他们进行善后工作,他意外于她的境界并没有比别人高出多少,却像是这群高阶修士的领头人,便不免多观察了两眼。

后来南晋分部被彻查,弟子甄选重新开放,他初选被选上之后,才听人说那群人都是昆仑内门的甄选者,而那个漂亮的很有特点的女修便是他们的上司、昆仑的高官,当时大部分得到补录的初选者都对她感念有加,称他们是青天在世,他因此对紫光真人的第一印象其实是还不错的。

但没想到入了剑峰之后,才发现紫光真人简直恶评如潮。剑峰简直反她反到了一种疯魔的地步,不管什么场合,无论与她有关或是无关,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声音生拉硬拽也要把“紫光”拉入话题,如果有个别师兄师姐平时的比试中发挥失常,周围人就会哄笑道“你拔剑的样子和紫光一样美丽”;又或者小考失利,就会有人说“您这一科莫不是紫光教的吧?”;更夸张到就连大家伙练剑练累了坐在山崖边观看日落的余晖,话题没绕两下就变成了“看到这霞光微微泛紫的模样我就想到了紫光,想到了紫光我就想到了海西,去年上半年,紫光在和海西的交锋中英勇撤离,光荣负伤,以杀伤零人的战功成功荣升六大堂侍郎,不愧是玄皇徒首,堪为我昆仑楷模……”接着大家一起抚掌大笑,在欢声笑语中师兄弟情谊得到了升华。

他对紫光真人到底犯了什么十恶不赦之罪大为不解,找了私下里关系不错的师姐询问,那些平时对他温温柔柔的师姐们皆是一副咬牙切齿,仿佛紫光屠了她们家八代祖宗一般

“区区一个没有实力的花瓶凭什么当玄皇徒首?去他娘的‘政治考量’,咱们玄皇当年一剑开天威震四海的时候他朱洲不知搁哪块角落玩泥巴呢!上头的某些人真的不要脸,为了权势真是不择手段,她的存在就是对玄皇的侮辱!!”

“认不清自己的实力还硬要去海西,结果一招半式都没出,直接被战场给吓的灰溜溜的逃回来。玄皇荡平四海八荒,九洲朝于昆仑,钧洲一脚踹碎了弱洲病夫的牌子,结果就被这种人这么给捡了回来!”

“而且世人对女修常怀刻板印象,这女的简直就是在应和他们心中偏见的典型,姐妹们辛辛苦苦的修炼,到头却可能要因为她连累我们一起被嘲讽,我们不恶心她那恶心谁?!”

“……”

他听了成筐的谩骂,只觉得头昏脑胀,到最后脑海里的印象最清晰的居然是……原来那个上清君在大家心中地位是真的很高。

这么一来,照这样群情激奋的说法,仿佛又有那么几分道理。

剑峰的高阶修士似乎从不对手底下的年轻人言语里对紫光的攻击有所表态,他本以为剑峰上下一心,直到望月峰传出紫光病入膏肓的消息,剑峰弟子彻夜狂欢如遇年节,他接到师姐们宴饮作乐的邀请,却被他“师父”清虚真人关在洞府内不得外出。那一天,一向温和清雅端正自守的“师父”破天荒地给自己斟了杯酒,山那边的欢呼与篝火的红光隐隐约约,他幽然长叹:

“他们讨厌的是紫光这个人本身吗?他们讨厌的只是今不如昔罢了!没有紫光,也有蓝光红光白光,她只是两个势力在彼此斗争中被立起,供众人攻击的靶子罢了。”

但是苏轻雪听得懵懵懂懂,而且随着几次被人在背后不怀好意的喊“男版紫光”,他现在听到这两个字就反射性的像是被扎了一下似的。

不过骄傲如剑峰,早前大部分人也只能是在背后说说她,碍于她背后站着半个长老会,顾及自己的道途,敢正面与她对阵的人少之又少。据说钟子期钟师兄曾经和几个同门师兄师姐在执法堂前堵过她,因此还惹来了长老会的惩罚,因此在剑锋同境界的师兄弟中反而有了那么一些威望。前段时间他又和几个师兄师姐们筹谋了一件“大事”,据说还跟紫光有关,此他虽然境界未升,寸功未立,职分却小小的升了一级,隐隐一派剑峰门徒小领袖的架势。

云车从他们的头顶经过,很快消失在远方,只留下一道长长的白色云迹,车上的人似乎从未注意到她下方的几个小点。

钟子期拍了拍手,“各位,我们接着赶路罢,我刚刚观测了一下,花繁城离我们也就两百多里的路了,抓紧时间的话,天黑之前应当就能赶到!”

又转身对苏轻雪轻声道:“苏师弟与我同乘一剑罢,我带着你也不妨事。”

苏轻雪道了几回不敢,奈何钟子期坚持,他无奈,到底还是握住了钟子期伸过来的手,借着力跳到了他的飞剑后方。

“最好抱紧我,不然小心平衡不稳,摔下去可就糟了!”钟子期扭头嘱咐他。

苏轻雪咬了咬唇,觉得有些别扭,但到底是两个大男人,好像抱一抱也不妨事,最后还是试探着将手臂环过他的腰,却没想到对方突然把自己的双手扣住往前一带,他措不及防,前身直接贴上了对方的后背。

“紧一点好,我飞得很快的。”对方的语音里似乎带了点笑意,飞剑犹如离弦而出,果然是以极快的速度冲向已经前进许久的队伍。

呼啸的风里,苏轻雪听到他前面的钟子期大声问道:“喂,我问你,平时夜半,你去没去过后山的竹林?”

他觉得莫名,“回师兄,我夜晚都在入定打坐呢!”

前面的人似乎笑了一下,不再与他说话了。但苏轻雪不知怎么了,只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让他不觉得不对劲。

风萧萧里,红日西沉。

傍晚时分,他们果然即将抵达花繁城。苏轻雪有些惴惴不安,“钟师兄,我……我听说花繁城是莫家的地盘,他们盘踞在此上万年,一向很是不好惹……”

反正他当天山雪掌门的时候,莫家便已经是割据一方的庞大家族,更是带头不听号令的那一批世家之一。他当年一个大乘期加上宗门里一票的高阶长老都奈何不了他们,何况现在……

钟子期笑起来,正要和他解释,没想到旁边离他们很近的师姐就已经先声夺人,“哈哈哈,师弟你是听哪个老古董说的?莫家在一千多年前就不存在了!”

他愣住了,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在他的印象里,当年的墨家虽然不是钧洲最家大业大的世家,却因城址易守难攻,又扼两洲要冲,来往商贸,获利颇丰,其族人更是出了名的狡诈和不择手段,即便上万年里钧洲几度易主,可花繁城和莫家却从未倒下。

却想不到有一天,他会如此轻巧的从后世人的嘴里听到莫家覆亡的消息。

最前头有人喊了一声“到了”,他抬头望过去,当即惊讶地瞠目结舌——只见花繁城如堡垒般的森严城墙高耸入云,却从斜对角开始被平白削去了一半,边缘平整光滑,像是天神随意的手起刀落削掉了半边泥塑一般,这份滑稽的造型里蕴含着令人畏惧的力量。

周围的师兄师姐们都停下飞剑,双手合十,有的念念有词,有的拜了再拜。一边的师姐拉了他一下,“快!机会难得,这可是钧洲大陆上留存的为数不多的开天剑意遗址,有什么求掌门在天保佑的,趁现在赶紧许呀!”

苏轻雪不由地瞪大了眼睛,“这难道是连……掌门的手笔吗?”

“不然呢?”师姐一边说一边已经开始合眼拜拜了,“除了咱们掌门,谁能使出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剑?我建议你有空可以详读几遍《上清君传》,没有的话我借你呀……”

苏轻雪已经恍惚的有些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他呆呆地凝望着那被削去半边的城墙,火烧云缭绕的天色下,那份残缺的壮美直击人心。不管再怎么不济,他也是曾经的大乘期,自然比任何人更能清楚,若真有这一剑,那威力该是如何的巨大而可怖。

这一刻他终于有些切身的能够体会到昆仑上下对玄皇的崇敬……可是真的很难想象啊,那个雨夜里被他一剑穿胸的孽徒,竟然还有从泥沼里爬出的力量,再世为人,他已经再难企及那人的高度。

因为在城外拖延了一段时间,剑峰小队进入城中已经是夜幕降临时分。

苏清雪两辈子都还没有真正到过花繁城,还来不及细看城中风物,昆仑西南分部的弟子就已经麻利地将他们一行人引至设于城中莫家堡旧址之上的西南分部大堂内。

“还请前辈们稍休息片刻,”分部弟子殷勤地给他们端茶送水,这人至少是筑基后期的修为,姿态却放的是十足的低。

苏轻雪如今接他弯腰双手递来的茶水都有些惶恐,心里倒更是惊诧,昆仑果然不容小觑,连一个普通外门弟子都不容小觑。

钟子期皱眉,不满地问:“你们主事人呢?怎么一个都不曾见到?”

“回前辈的话,主事们方才忙着给前头来的紫光真人冶宴接风洗尘,真人体弱,大家才护送着她去下榻的府邸,这会儿估摸着还有半炷香的时间才能陆续回来。”

剑峰小队一行人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和紫光冤家路窄的这个地步,眼看着跨过这座城就能回老家了,她居然还要特意在边界线旁歇一歇脚?

有性子急躁的剑修当即表示不满——

“开什么玩笑!”

“怎么老是她?”

“还有完没完啊?”

“……”

钟子期直接把剑拍在桌案上,“麻烦你们搞清楚主次,我们奉旨前来调查,而她只是个借道的!因为她而耽误内门的案子,你们担待得起吗?!”

但任凭剑峰小队如何炸锅,分部弟子只是陪笑着说些于事无补的场面话,剑锋的弟子再恼也不能动真格,何况他们这一趟领的任务只是调查取样,无官无职,而西南分部虽说是外门,到底也是昆仑职官体系内的机构,真对人寻衅滋事,只怕回去之后会挨上记过查处,平时身为剑峰弟子,上有师父们护犊,这群精英苗子倒是满不在乎,但天罡演武在即,蘅芜元君还出征在外,若是被政事堂揪住辫子,届时怕是会引起巨大的麻烦。

最后,他们愣是在吵吵嚷嚷中一直拖到了夜深,这才有一个分部主事姗姗来迟,照面第一句话却是“夜迟了,大家先休息一晚,明日再议。”

然后不等别人开口,他就招呼迎过来的分部弟子,让他带一行人去收拾好的空房,自己转身撤得跟人有三急似的。

剑峰小队的集体怒火无异于达到了顶点。

“涑河庄离花繁城主城多远?”回客房的路上,明显憋了一路气的女剑修语气生硬地拽住前头引路的分部弟子。

可怜的分部弟子一个趔趄险些被拽到,他狼狈道:“远倒是不远,城头向东五十里就是了,不过现在那地方闹疫病,整个庄子三百多户人家已经死绝了,到现在封锁已封锁半月有余。”

“已经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你们居然还有心情宴饮作乐?!”女修的怒火显然是和之前分部为了紫光集体晾他们的行为针锋相对。

“哎哟,您这可是太冤枉我们了!”弟子叫苦不迭,“不是我们不治,实在是这疫病太过古怪,除了封锁涑河庄和撤离方圆十里的居民,我们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几位主事不得已,这才向内门求助的。”

女修冷哼一声,正眼都不看他,拎着剑掉头就走。

钟子期在她后面喊,“以珊!你要去哪里?”

“去涑河庄!现在!”女修面无表情,“采个样而已要用多久?动作麻利点,明天我就在回昆仑的路上了!!”

说着脚底的飞剑眨眼就带着人蹿上了天,分部弟子大惊失色,慌忙去掏传讯玉简联络自己的顶头上司,却不想一道灵力流直袭面门,他毫无防备避之不及,竟是一招就被根捆仙索捆得严严实实。

“志勇你这是做什么?!”

钟子期素知以珊性子莽撞,虽然他心底里其实也觉得她这干脆一去才彰显剑峰骄矜本性,奈何自己如今升任小队长责任重大,只好作势要追出去,结果万万没想到扭头一看这边自己人先内斗起来,头都快裂了。

“子期,其实这回我觉得以珊说得对,”钟子期口中那个名叫志勇的剑修全名李志勇,他收回手中的法术,这竟就是之前因为苏轻雪和女修怼了一路的男剑修,“反正西南分部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人家只认境界和靠山,紫光一个借道的都能住单独的府邸,而我们只有几间客房,是不是奉旨办事的他们在乎么?”

他的一番言辞再加上先前女修的决绝,成功煽动了剑峰小队里的不少人,大家群情激奋,

“堂堂剑峰剑修何须受这等上不了台面的势利眼的鸟气!这破屋子我们不住也罢!!”

“就是,他们不待见咱们,咱们还瞧不上他们区区外门呢!”

“子期走吧!别几个大老爷们还不如以珊一个姑娘干脆!”

钟子期到底还是经验少,作为一个小团体的领头人,自身却很容易被手底下的意见给带偏。

李志勇继续义愤道:“再说,到底是六百多条关天人命,涑河庄的疫病一日不治,就一日威胁着周边的村庄乃至整个花繁城百姓的生命安危,我们动作快一些,医峰研制对症药的日程就被提更早一些,为生民立命,有益于道心啊子期!”

钟子期面露犹豫之色,“那......苏师弟毕竟年纪小,他留在这里,我们可以先去看看......”

“捆仙索迟早要耗光灵力,他届时要是被西南分部的人拿住,那才是更麻烦!”李志勇难得为苏轻雪考虑了一回,队里其他人见状也愿意出谋划策,“大不了你再带他一程,采样完了我们就直接回昆仑!”

一直维护他的以珊师姐如今不在,苏轻雪更哪敢搞特殊,虽然两三天下来已是累得昏昏欲睡,但此时也只能强打起精神,“师兄我没事,我跟得上,跟得上!”

现在似乎没有任何阻碍的声音,集体沸腾的意愿犹如弦上之箭,不得不发。

钟子期犹豫片刻,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子夜幽深,流动的云翳遮住了最后一牙下弦月,也遮住了漫天星辉,初时地上还可见零星灯火,待到离内城越来越远,便只剩漫天漫地的漆黑。

五十里路只需飞上小半个时辰,很快剑峰小队就遥遥地看到远处大地上一小片微茫的光,和在光源周围缭绕的灰紫色雾气。

根据昆仑的测距仪器显示,涑河庄,到了。

《钧洲风物志》记载,涑河庄直接隶属于花繁城,建村时间却要远久于花繁城,传说里从前称霸一方的莫氏家族就渊源于此,因西南第一大河沧澜的支流涑河流经于此而得名。它也曾经一度繁荣,人口上万,后来玄皇灭莫氏,置西南分部,涑河庄逐渐没落,富户大量外迁,以至无人问津,默默无闻。

大概在半月之前,这个寂寥了许久的古老村庄突然爆发了一场致命的灾难,先是一场春雷将村南头的山林劈着了火,村长带着村中的壮勇前去救火,但火没救成,反而是救火的人没了救。

“不是被火烧死,也不是被浓烟呛死的……”侥幸没有当场死亡的人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描述道,“很多人还没有靠近火源,脸上就开始出现了像是被烙铁烫出来的伤口,紧接着他们就开始呕吐,吐着吐着突然呕出了一大滩血,人就倒下去,彻底没了……”

而这个幸存者也并没有逃离死亡的阴影,他去世时浑身燎泡,血和流脓污满了床被。

而这场灾难才刚刚开始,第二天,山林中的火还在燃烧,没有人再敢靠近,风带来了燃烧产生的大量烟尘,孩子们好奇地探手抹着玩弄起来,田间的农忙庄稼汉与农妇们皆被落的灰头土脸,还有的烟尘飘到了井中,飘到了院子里正在吃饭的人家的碗里……当天,整个村的村民都陆续出现了头昏、腹泻、呕吐的症状,个别严重的则皮肤发红、溃烂,如同被投进没有温度和颜色的火焰当中。所有人都开始惊慌,赤脚大夫束手无策,还能跑得动的人拼命地奔向村外去向花繁城内的修士们求助,一来一回,涑河庄内已经死伤无数,小孩和老人最先撒手人寰,父母儿女哭嚎着埋葬亲人,掘土时突然就栽倒在地,同死者泉下相聚。

而被寄予厚望的修士们却根本无法查出死因,更别提找到对策,连丹药都无法挽救人的性命,短短一两日,涑河庄彻底成了尸横遍野的乱葬岗。

事发的七日后,涑河庄彻底回天无术,而一场春雨连绵而来,山林的火势得到了控制,但于此同时,很快涑河下游的村镇也开始陆续有类似的病症,灾难开始不受控制地扩大。

西南分部的奏报里,他们是不得已紧急将涑河下游所有聚落全部疏散撤离,三个金丹后期的主事亲自设下结界,封锁了整个涑河庄,以待昆仑内门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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