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红(1 / 2)

太子与太子妃大婚之喜,洪宣帝下了政令,凡是府县城郭,都要张灯结彩,搭台唱三天贺婚戏,与民同乐。

各地三品以上官员,均需进京朝贺,朝中告老大臣,也都接到了圣上亲拟的上谕进京,就连一向低调的刘前首辅,也提前一个月从山东家中出发,进了京。

“祖父这是为了太子妃,也是为了太子。”吴怡的表兄刘闵文,奉了祖母之命,拉了两车的特产,特地来看吴怡夫妻,坐下来说话时,直接说明了自从告老后一直低调的刘首辅此番忽然高调的原因。

“太子是中宫嫡子,圣上亲封的太子,继承大位天经地义,却要劳烦外祖父长途进京,为其压阵,京中难不成比我们走时还要乱?”沈思齐说道。

“那倒没有,太子是中宫嫡子,自从被封太子以来又从未犯错,兼有永王之事,朝中还算太平。”刘闵文这话说的值得玩味,其实到了太子这一步,无过比有功要重要得多,他如今占着大义之名,只要不犯错,别人恨得牙根痒痒也没办法,可这也让别的王爷暗地里拧成了一股绳,下陷井使绊子的手段层出不穷,只是这些都是暗招,上不得台面,表面上看大家还是一团和气。

“外祖诺大年纪,还要为了皇家之事操心,实在是我辈凯模。”沈思齐说道。

“祖父曾言道,先皇对他有知遇之恩,圣上与他有师徒之义,他退居了这些年,朝中人早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了,他这次出来,也是为了再见圣上一面,也好安心闭眼。”

刘闵文的话说得保守,刘首辅二十几年经营,吴宪不过是他的女婿,就已经使天下文官大半归心,他出面为身为他外孙女婿的太子压阵,足够吓退一半的野心家了。

“这个时候闵文表哥还惦记着来看我们夫妻,一路上实在是辛苦了。”吴怡刻意的避开朝中之事,只叙亲戚之情。

“早就该来看看,只是有几个学生要预备今年的乡试,未能脱身罢了。”刘闵文说道,“听说沈家今年有一位才子,也要赴试?”

“是我的侄孙辈,才子称不上,有些微末之技罢了。”沈思齐笑道。

“妹婿不必过谦了,我来时路过沈家宗学,进去看了看,果然与别的宗学不同,气象不凡啊。”

“我隐居乡里,闲来无事指点一下族中子弟学问罢了。”

“我大齐朝官办的县学府学虽是不错,各地宗学私塾却是良莠不齐,学风也有许多地方不正,我们书院因为山长严谨治学甚严也就罢了,有一些书院……”刘闵文摇了摇头,“学童们小小年纪,未曾读过多少圣贤书,倒颇学会了不少精致的淘气,若都能像是妹婿一般,从宗学私塾起无论穷富,都能认真治学,倒真的是功德一件。”

“表兄过誉了。”沈思齐摇了摇头。

“你们两个啊,只知道说话,连茶都放凉了,我让他们重沏一壶好茶,所谓上车的饺子下车的面,我去给表兄煮碗面。”吴怡笑道。

“有劳表妹了。”像是吴怡这样身份的主母,亲自下厨煮面,是对像刘闵文这样的直近亲人最高的礼遇了,刘闵文自是十分的满意。

他却不知道吴怡比他更高兴,她一直不知道怎么把自己希望沈思齐在大齐朝普及推广现代的小学教育,开普及教育的先河之类的观点灌输给沈思齐,却没有想到古人的见识与眼光,并不比她这个现代人差。

刘闵文在吴家整整住了七天,与沈思齐骑着马去了沈家的宗学,也去看了周边的私塾跟别家的宗学,刘闵文多年在书院,自是攒了大把的经验,沈思齐聪明灵透,也是一点就通,两个人拟了个章程,预备从沈家老家所在的孟安县城开始,收拾整理良莠不齐的宗学私塾。

刘闵文走后,吴怡私下里跟沈思齐提了几条:“寒门子弟,固然有勤学上进的,可也有读不起书或者读书也难有出路的……”

“我们打算仿效沈家宗学,召集当地的有识之事,几人合股每年资助,又设立激励之金,每年大考,前五名各有奖励……”

“你啊,还是书生气,像是夏荷家的敦子,你让他念书,倒比杀了他还难受,勉强识得几个字罢了,可是摆弄木匠手艺,却是一般的大人也及不上的,还有一些,虽有奖励,却因家中无劳力耕种,需料理家中,更不用说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若是只考中秀才,身无长技,家贫无着的也不知道有多少。”

若是之前在京里宅门里长大的沈思齐,必定会用一长串的圣人教诲来驳吴怡,如今的沈思齐经历过大起大落,也看尽了世间百态,自是知道吴怡说的都是实情。

“你如今既要从蒙童做起,开启民智,使百姓不至于因为不识字,而受人坑骗,贫家子弟也因多识几个字,能有更好的前程,倒不如设立初小,高小……”吴怡说的不是现代的小学六年级教育,更是民国时期从私塾向小学过渡的初小、高小制,当年这个制度起到了很好过渡做用,如今拿来也是一样的,“初小三年,教育蒙童,学识字,学算数,就算是因家贫或者是资质平平不得再升学,学生们好歹识了千把个字,会写会算,就算出门做个小伙计,为家里卖个鸡蛋,过年写个春联,也比旁人强十倍。”

“初小?”

“是啊,你们这些人,学的是大学,孩子们念书,只能念‘小学’了。”吴怡笑道。

“二奶奶果然是心思灵巧。”

沈思齐夸得吴怡有些害羞,她不过是经典的穿越招数,拿来主义罢了。

“再有高小三年,这就要学得深一些了,学生们也要考童生、考秀才……”古代科举制,在这个时候还不能抛下,至于什么时候抛下……吴怡不是革命者,连太祖这样的大手,都没办法做到的事,她更做不到,只能从开启民智做起,一点一点的慢慢渗透,静静的看事态发展。

“高小之后呢?”

“高小之后自有县学、府学、书院。”大齐朝的书院、县府两学还是颇为发达的,欠缺的恰恰是基础部分,所谓衣食足而知荣辱,普通的佃户百姓,连饭都吃不上,更不用提教育了,如今却是好时机,因为与海外通商,玉米被引入大齐朝,国家也一日比一日富足,正是开启民智的好时机。

沈思齐想了想,决定还是从最基本的三年教育抓起,“你我如今身份不同,多教蒙童也就罢了,高小之后若真的能教出秀才来,怕是朝中有人又要生事。”沈思齐说道,“索性从根子里做起,也要几年的工夫。”

吴怡点了点头,他们这样的人,政治敏感度从刚刚会走就已经开始培养了,自然知道沈思齐说的都是实话。

“下个月初一,我们到庙里去一趟吧。”沈思齐忽然说道。

“什么?”

“给那个无缘的孩子立个牌位,免得他魂魄不安,无处容身。”沈思齐搂着吴怡说道。

“你……”

“我不傻,家里出了什么事,我都是知道的,你实在是受苦了。”

太子大婚之后,沈思齐有几个京里的朋友,陆续的来看过沈思齐,这些人在沈思齐落难的时候都没断过联系,有人送信到过辽东,也有人经常去沈侯府来往照应,有一些身居官位的,不能来山东看沈思齐,信件也经常送到,这些人知道沈思齐的志向,也颇感兴趣,沈思齐的好人缘,在这个时候发挥了最大的效用。

孟安县的县令,本来找不到门路巴结沈思齐,见沈思齐主动找他说要兴办“初小”自然是满口答应,没到一年的工夫,孟安县就有十所初小开始招收学生,一些私塾先生一开始颇为反对,沈思齐一一拜会过,又亲自验证他们的学问,将他们请入初小做先生,又对外招了秀才做先生,薪水高、收入稳定,所谓穷秀才富举人,一些家贫的秀才,也因此有了出路。

这个时候,吴怡也再次有了身孕,生活终于开始向好的方向,一步步的前进了。

吴怡摸着微凸的肚子,听着从京里赶到山东的彩鸾报着帐,彩鸾也已经嫁人了,嫁的是吴家老帐房的儿子,老帐房的儿子早已经得了吴宪的放身纸,从小就在学堂里读书,如今已经是秀才了,正随着吴承祖办事,彩鸾本是老帐房的关门弟子,嫁给了他是珠琏碧合。

“还要让你跑这一趟,家里面可有人照看?”

“公婆都还年轻身子也好,上面还有几个哥嫂,都说是能为主子效几年的劳,就做几年的事,奴婢出来做事,他们高兴着呢。”彩鸾说道,“这些年二奶奶的田产、铺面收息与往年仿佛,只是扬州那边平平,据说是因为虫灾水旱,加上西洋丝绸大批的进来,比往年少交上来三成。”

吴怡点了点头,现在确实有大批的西洋丝绸进来,都是假丝,便宜得很,普通百姓买的都是那些。

“洋行那边怎么样?”

“年年股息分红都一分不少,七老爷的生意做得可真是大,听说连洋人的皇室都有他的东西,您不在的这两年,收息一共是五十万两,太太都给您收起来了。”

她不过二分的股息,已经是五十万两了,七舅舅一共赚了多少银子?这钱太多怕是要招祸事……前朝沈万三就是一个借鉴,这些事情七舅舅怕是要比吴怡要清楚的多,沈万三说到底是个商人,比不得七舅舅背靠着父亲跟姐夫们。

“七舅舅这些年也没回山东?”七舅舅倒是经常进京,每次都要在几个姐姐家里住几天。

“听说回来过一趟,过了年就走了,也没带媳妇来,就带着儿子,走了一圈那孩子长的,真是漂亮。”夏荷说道,“二奶奶,您如今怀着孩子,也不必劳神,老一辈人的事,自有老一辈人处置。”

吴怡点了点头,“彩鸾,你单把扬州的帐留下来,我再看看。”

吴怡收了扬州的帐,觉得有分几困意也就回去睡了,沈思齐回来看见帐本子扔在桌子上,随手番看了几页,却似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坐下来继续看。

吴怡睡醒时听见屋外有沈思齐说话的声音,赶紧穿衣服下了床,“二爷回来了,怎么不叫我一声?”

“我见你睡得香甜就让她们不要吵着你。”沈思齐笑道,扶着吴怡坐下了,“这回我看你这肚子长得倒是快。”

“这孩子不吵不闹就是一个劲的涨,我饭量也涨了。”吴怡摇了摇头,“说不定生出来就是个胖子。”

“能吃是好事,京里面来信还惦记着你的身子呢,听说这胎怀相很稳,也都放心了。”

吴怡笑了笑,如今沈见贤谁都知道酒毒难愈,夫妻不和,冯氏如今对沈见贤冷了心,自己又有了儿子,也懒得管那些通房姨娘,庶子庶女拼命的往外蹦,庶子如今站住的就有两个了,有个整天醉薰薰的爹,孩子想也不会太好,沈家上上下下的眼光,就都盯在了她的肚子上,也就是她这胎怀得及时,否则怕是姨娘早派来了。

以肖氏这些人的观念,派姨娘来不算为难她这个有功之臣,姨娘是必须品,消耗品,不过是个玩意儿……

“你在看什么?”吴怡见沈思齐在翻帐册,不由得有些诧异,她把自己嫁妆的收息帐册就这么扔着,本来也没打算防着沈思齐,只是沈思齐生性爱管这些银钱之事,连学里的帐都是找帐房旁着看的,总帐是她看的,如今怎么转了性了。

“我的看你的这个帐本子,这个帐房先生倒是有趣,写了好多缺笔的字。”沈思齐不喜欢看帐,可是为人师者查错别字是本能了,一翻就翻出一堆来,再说他本身数术学得很不错,就是懒得翻帐罢了,连查错别字,又顺便看了几眼帐,大纸是怎么回事也能看清了,帐面是平的,可是看来看去总觉得怪怪的。

缺笔的字?吴怡拿过来一看,脸色慢慢的就变了,帐房写字缺笔也平常,中国的书法本来就是变异字多,帐房记帐又求快,缺笔的事不算少见,可这回的缺笔就太奇怪了——“是……”

吴怡这么一说,夏荷也凑了过来,“这是的字,写字从不缺笔,一笔一划的连个点都不会少点。”

“扬州怕是出事了。”吴怡合上帐本,“在帐本子里故意缺笔,却不曾写信过来,她……”

“二奶奶凡事往好处想,许是这些年的历练,人变了呢。”

“人不见得变,就怕事变了。”

沈思齐见她们这样,也曾经听说过是吴怡小时候的心腹丫头,如今管着吴怡的陪嫁,知道怕是出事了,“我有一个朋友正是扬州人,红袖他们两口子听说也在扬州暂住呢,不如写信过去叫他们查访。”

吴怡点了点头,“也只有这样了。”

“二奶奶,如今快到年根底下了,二奶奶何不写信到各地,让各地的庄头掌柜的到山东一趟,一是多年不在中原,如今回来了,要见见大家犒劳大家一番,二是盘盘帐……”夏荷说道。

“若是出了事,我怕这样会打草惊蛇,让他们狗急跳墙。”吴怡说道,“夏荷,你说过的男人纳了妾,可知道根底?”

“只说是绣户家的姑娘,手艺不错人也乖巧,嘴跟抹了蜜似的甜,天天晚上给洗脚。”

“绣户家的姑娘为了保养手,连自己的脚恨不得都让旁人洗,她给洗脚……”吴怡越想这事越不对劲,如果不是她这些年事多,顾不到旁人,多问几句,也不至于拖到如今要在帐里做手脚求救,“夏荷,你在扬州地面熟,你亲自跑一趟吧。”

“是。”

不管的事如何,该过的年还得过,吴怡找了白氏过来帮忙,还让她带着两个姑娘一起过来,“我头一年在山东置办过年,不知道该怎么办,还得你来帮帮我。”

“这山东就是面食多,富户到年根底下总要施舍馒头,叔祖奶奶您啊旁的都照着京里的规矩过,就是多蒸些杂合面馒头,施舍一下穷苦人就不算失礼。”白氏笑道,她如今省心得很,沈默然考上了秀才,得了田土银两,县令亲自给他披纸挂彩的,白氏觉得这日子有了盼头,精神一日比一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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