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色禽鸟舒开双翼，于展翅掠舞间飘落出些细软绒羽。除开头面上的那两缕白须被活生生地打了几个死结外，被谷莺莺蹂弄一番后那原十分顺柔的禽羽堪称狼藉之至，禽身左侧拔了五根雪羽，而右侧被活活地抓出了深窝，隐约可见圆润指头的形迹。
浮空中悬着一层又一层挥触即去的细微尘埃，混合着飘零其间的绒色，气息吞吐的每分每刻将两者杂糅入喉，越发稀薄的空气令人禁不住呛咳出声，其中当以谷莺莺的反应为最。
她拂了拂飘聚在口鼻之间的雾影，却还是忍不住吸进了一口气，喉咙里瞬时涌入呕吐恶心之感，禁不住当即俯低身子发出几声揪心干呕。
此地藤植生长得极为茂密，呈现出与暗色一致的深浓。且其多数内里枝液丰富，一旦藤身乍裂开来，液体便与死去多时的尸首所散发的腐败气味混为一体，犹若深陷瘴林。
雪鸟爪间钩抓着一捆绡丝结系的金茫花，于悠长黑暗的行道里忽闪出点点金影，瞬息间窥探出隐秘前行的方向。单一株的金茫花并不能让人毫无顾忌地借灯引路，而雪鸟将门洞附近尚完好的花株尽数抓根扯出，要求我们择分成四捆，用那枚珠花上仅剩的绡丝紧紧缠绕。
成型的金茫花捆即便拥簇出了喜人的微光，但也仅限于此。比起这处与那头甬道相较之更为森冷稀薄的空气，缓慢迈动步伐探试着晃动金茫花捆到身前几小步，上下之间左右暗壁被金影照耀了一瞬后，便又归于默然无声的沉寂。
大胆如谷莺莺也不由对此时此刻的境况产生了疑虑和担忧，她与我并肩而行，借着微弱光影瞧了一眼我怀里的小人儿，抱着胳膊呵了呵气：“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暗道太长了，而且也让人觉得愈来愈冷了。这边左右前后都是两眼一摸黑，我适才碰了碰墙壁，摸起来好像是天然形成的岩壁，总觉着有丝凉气儿从岩壁上头冒出来。”
她语声轻了又轻，好似怕吵醒了因疲惫不堪而昏沉睡去的昆儿，执意在我耳边细弱蚊蝇，让人颇是费了一些心神才把话尽数听清。
由得她将昆儿微开的领口合拢上去，我知她是担忧这暗道中挥之不去的冷寒侵袭入他的身体。
心中随着无止息的前行渐生不安，思绪里亦是多出了一分考虑，我不由抬首看向在前方一步之距离悬空而飞的雪影：“能否容我问一问，你从前，是否来过这个地方。昆儿虽然与我们说过你只是跟随他而来，但是我记得你方才言语间好像对此地颇多忌讳，你说这地方的情形于落入甬道那刻才回忆起，而昆儿与你先行坠进底层，却能保住性命身体无虞。老儿你到底是什么来历？”
雪影扑簌出几星绒花，转瞬之间便被暗道里升腾出的水汽给沾黏到岩壁上。它羽翼之下的钩爪合紧，牢牢抓着那捆金茫花，在我以为它并不会开口说出一言一语时，其几不可察地滞了滞影子，钩爪捏碎了几瓣金色，渐渐向我飞靠了过来。
这举动忽如其来，着实是让我心里惊了一惊，不由得话语间斟酌审慎，向这位屈尊降贵为我们引路的老儿进一步发出询问：“你难道…是曾经住在这儿？你现在…”
这副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的样子，真是让我们俩看着都忍不住心生恻隐。
它雪色的影子渐渐低了下来，我敏锐地察觉到雪羽上头多了许多莹润水珠，只是不消片刻便将其羽翼尽数打湿了，迫得它只能停靠在我身上，抖落那些出现在其雪羽间的水泽。
谷莺莺抚摸了雪鸟一把，拨弄开更多凝结的水珠子，而后甩了甩手心团聚而成的水泽，一边紧皱着眉头看向雪鸟，一边对我道：“怎么觉得它都快要蔫死了。竹竹你看它身上，这些水珠子越到这里就越多了，我都觉着有不少凉丝丝的东西打在我身上。就跟整个人被一个个冰玻璃珠子磨着，从心里发寒到脚底。”
雪鸟将脑袋搁在我颈侧，颇有些费力地出声：“老儿这是被阴寒之物给阻了气力。如今要想老儿我继续带着你们走出这个暗道，必须得让我不被这些寒露侵袭。你，上回被老儿啄了一遭，今日又被我钩爪给划了口子。你可知为何我要这么做？你的身体经过那场大病，被两股不同气息给折磨得不清，然而不知你得了什么好运，竟然因而渐渐成了寒毒不侵的体质。你体内的血液犹若熔热之物，但终究是杂物尚未祛除干净，是而我才会屡屡照着小青莲的意思给你用银钩放血。我虽然开了灵窍，但是此地阴怨太重，反而让我受制于这寒露，而唯有你的血，才能让我抵御寒毒。”
它一字一句信誓旦旦，犹若实质地敲打着我。下一瞬我已是条件反射地看向谷莺莺，忽然忆起我们坠落到软藤后，她似乎尝了尝掺杂了灰蒙的血渍。
谷莺莺听到雪鸟的话语也是怔楞了一瞬，赶紧抬眸对上我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当时劫后余生，我不知怎么就疯魔地吮了下指头。想了想，上头该当是你右臂上伤口留下的血。”
还不及思考怀中的昆儿会不会也染上这寒毒，倚靠在我身上的雪鸟已是动作有些迟缓地爬至我的肩头，语声里仿佛多了无穷无尽的疲倦沉重：“还啰啰嗦嗦磨磨蹭蹭什么…不想死在这个地方，就从你伤口上头抹一点血到我的喙嘴上…还有你怀里的这个小娃娃…身子这么弱指不定就要被这里的寒毒给伤透了底子，你要是再晚上几刻…我们都得玩完。”
它说得如此严重，我如何能再犹豫下去。一旁的谷莺莺也意识到此举不可不为之，遂按着它的意思，用指头触了触我伤口处流出的血液，先是给昆儿喂食进去，而后再涂抹进雪鸟的喙嘴内，做完这一切的她指尖禁不住地颤。